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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帝王的子嗣從真宗皇帝開始就不怎麼順利,真宗皇帝連生五子皆幼年夭折,甚至一度將汝南郡王趙允讓接到宮中教養,直到當今聖上出生才將汝南郡王送還府邸。
當今聖上的子嗣和先帝一樣艱難,所以前些年才會從汝南郡王的兒子中選出一個接到宮裡充作皇子,隻是他們官家的運勢似乎比不過先帝,至今依舊沒有親生兒子養成。
王丞相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官家氣急攻心暈倒,經過太醫的救治之後很快醒來,醒來後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如今已近油儘燈枯,現在知曉後宮留不住孩子是宮殿塗料和胭脂水粉的問題有什麼用?
但凡早幾年知道,不用太久,早一年就行。
蒼天啊,為何待他如此殘忍?
樂平公主實在扛不住他們家皇兄的眼淚,好在沒一會兒曹皇後就到了。
官家暈倒不是小事,這邊剛去喊太醫那邊曹皇後就得到了消息。
樂平公主剛進宮官家就暈倒,以曹皇後對這兄妹倆的了解,很可能是樂平公主把官家給氣暈了過去。
這種事情以前不是沒發生過,所以曹皇後來的路上完全不著急,甚至還有心情好聲好氣的將王丞相送走。
但是看到官家盯著床幃失神落淚的樣子又不像被樂平氣到,倒是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樂平公主見到嫂嫂如釋重負,連忙將剛才的事情再說一遍。
曹皇後聽的驚出一身冷汗,“此事當真?”
若真是如此,官家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可再正常不過了。
“千真萬確。”樂平公主相信程夫人不會拿這種事情誆騙她,也沒必要用這種事情騙她。
他們以前從未覺得鉛汞朱砂有毒,道士煉丹經常用到那些東西,煉出來的金丹還會獻給貴人服用,說是能延年益壽甚至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沒見過,延年益壽也不知道準不準,反正古往今來服食金丹的都沒少過。
現在猛然知道那些東西都有毒,以前沒法解釋的各種事情也都解釋得通了。
金丹能不能長生不老他們不清楚,但是金丹肯定吃死過人。
正是因為之前服食金丹吃死過太多人,就算她父皇在位時大興道教也沒幾個道士敢進獻金丹。
宮裡從她父皇開始宮裡就子嗣不豐,她覺得她能出生也是因為母後生前長時間住在宮外,後來被接進宮裡身體還沒來得及被宮裡的鉛汞侵害,所以才能懷上她。
不然沒法解釋宗室皇親的孩子一堆一堆的生偏偏隻有皇帝子嗣單薄。
尋常人家成親三年娃都會跑了,她和陳世美那混賬玩意兒成親三年連個半點動靜都沒有。
雖說沒孩子是好事,但不代表她以後不想有孩子啊。
樂平公主說著說著也想哭了,要不是當年修建宮室的人早已去世,她甚至想把提議用鉛汞丹砂塗牆的家夥
拉出來抽鞭子。
是防蟲蛀重要還是子嗣重要?有礙的不是他們家的子嗣是吧?
氣死她了。
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也是,修建宮室的時候按照前朝的規格來就是了,弄些子不明不白的新玩意兒乾什麼?
明知道前朝的金丹吃死過不少人還用鉛汞丹砂塗牆,生怕後輩子孫的日子過的舒坦是吧?
“樂平,此事尚未有定論,待嫂嫂派人前去查驗再……”曹皇後很快冷靜下來,但是這件事情實在荒謬,就算查出來也隻能亡羊補牢。
能歸咎於誰?
還能去地底下找早已逝世的人不成?
樂平公主氣也沒辦法,隻能氣哼哼坐下,坐下後看到還沉浸在悲痛中的親哥,又扭頭看向彆處緩和心情。
早知道皇兄這麼不扛事兒她就該直接去找嫂嫂,嫂嫂嗚嗚嗚嗚嗚嗚~
若是尋常,曹皇後看到樂平公主委屈掉眼淚肯定會放下手裡的事情安慰,可是現在她也滿腦子都是鉛汞有毒,實在分不出精力安慰小姑子。
她和皇帝關係不好不假,但不代表她不在意子嗣。
鉛汞朱砂等物胭脂水粉上用的多,道觀煉丹用的更多,那些道士難道都不知道鉛汞朱砂有毒?
曹皇後著人去各個道觀詢問鉛汞之物對身體是否有害,雖然能猜到那些道士會如何回答,但也還是得去詢問。
前朝服食金丹而死的人很多,道士們隻說那是劑量不對沒能調和陰陽,要是能調和陰陽,他們一定能煉出足以讓人長生不老的仙丹。
但是怎麼調和陰陽誰也說不出個什麼。
派人去問得到的回答也無外乎是那幾個,“鉛汞無毒”“鉛汞皆是日月精華”“凡人不識仙人之物”“陰陽失衡才會出事”“再給他們時間研究他們一定能調和陰陽”。
說來說去還是那幾句。
不怪晚唐之後外丹衰落內丹興起,金丹煉不到點子上那是真的拿命在填,求長生的更惜命,沒有人會願意拿性命冒險。
那些道士也慣會自欺欺人,說什麼金丹之術是天界秘法,隨著內丹的興起漸漸失傳,可能再過幾百年就隻在天界流傳,人間再也尋不到金丹之法。
不過是想借口要錢罷了。
前往各大道觀詢問的宮人還沒有回來,包拯便帶著公孫策進宮求見。
皇帝現在滿心都是幾十年來沒能留住的孩子,躺在床上誰都不想見,擺擺手讓宮人將包拯打發走,不要打擾他傷心。
然而包拯前來也是為了鉛汞朱砂之事,他再傷心也得從床上爬起來。
單是政事曹皇後不方便旁聽,事關皇家子嗣,她身為皇後無需退避。
包拯簡單說了下他們從何處得知鉛汞朱砂有毒,然後肅著臉建議皇帝下令禁止以鉛汞調製妝粉,道觀和作坊也要慎用鉛汞朱砂等物。
蘇小郎湊巧拿了母親的妝粉才得知妝粉裡的鉛汞有毒,日常生活中還有沒有其他有毒之物他們不得而知,應令太醫院的太醫
潛心研究,以免再出現鉛汞這般荒唐的局麵。
即便包拯不提,皇帝緩過來之後也會讓太醫院去查驗宮中還有何處有毒,他還想問罪那些道士,道士們研究金石幾千載,怎麼連最常用的鉛汞朱砂是好是壞都分不清?
可憐他那三個沒能長大的皇兒啊!
曹皇後無聲歎了口氣,隻能慶幸養子早早被送走,現在將宮室推了重建還不算太晚。
但是對官家來說,如今知道也來不及了。
皇帝痛哭不已,被宮人勸了好一會兒才堪堪止住哭聲,“包卿,真的不能派人去蜀中尋訪唐門弟子嗎?()”
太醫精通救人不精通毒藥,那蜀中唐門以毒著稱,隻要找到一個唐門弟子帶回京城就抵得過太醫院幾十年的研究,他們真的沒法去蜀中找人嗎?
包拯也想直接找個唐門弟子回來,但是唐門隱世多年,他實在無能為力。
“朕給四川官員下旨,讓他們能找儘量找,實在找不到朕也不強求。⒖()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皇帝哆嗦著要紙筆寫詔書,宮人連忙將他扶到書案前,看他抖的寫不成字求救般的看向包拯。
包拯歎了口氣,上前說道,“官家,詔書臣來執筆即可。”
真宗鹹平年間將將巴蜀之地劃分為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治所分彆為成都、三台、漢中和奉節,總稱川陝四路。
朝廷在那邊設有都督、節度使、觀察使、防禦使、團練、刺史,讓四川本地的官員來找,即便找不到人,能打聽到點消息也行。
怕就怕官員得了詔書之後擾民生事,最後不光找不到傳說中的唐門弟子,還惹得蜀中一帶怨聲載道。
皇帝在宮人的攙扶下洗把臉擦乾淨眼淚,又想起什麼叮囑道,“令四川官員在當地秘密尋找,不準將消息暴露出去,免得那隱世唐門得到消息藏的更深。”
包拯筆尖一頓,行吧,也算是能防止官員擾民了。
曹皇後等他們說完才上前請示,後宮嬪妃的胭脂水粉裡都有鉛粉,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在令她們停用各種鉛粉脂膏搬出宮去,宮室要不要推倒重建還得看官家的意思。
不管重不重建,宮裡都不能再住人。
樂平公主小聲嘀咕,“嫂嫂跟我去公主府嗎?”
皇帝:……
曹皇後:……
曹皇後歎道,“彆鬨,嫂嫂還要打理後宮。”
樂平公主撇撇嘴,“讓宮妃都回娘家唄。”
宮裡受寵的妃子本來就沒幾個,龐貴妃回家可能比待在宮裡還自在。
娘家有人在京城的就回娘家,娘家沒人在京城的就找個彆院安置,多簡單點事兒,哪裡需要嫂嫂天天守著?
皇帝:……
“咳咳。”
樂平公主瞅了他一眼,老老實實沒再說話。
包拯擬好密詔,給皇帝看了確定無誤然後才交給宮人發往四川。
說完鉛汞之事,接下來還有疫病的後續處理。
這次瘟疫因為
() 官府反應迅速沒有大範圍擴散,相應的官員考核需要官家來拿定主意,還有相關的稅收減免、預防瘟疫的藥物發放、此次疫病的起源等各項事情官家都得知曉。
後麵的事情曹皇後不方便聽,便帶著樂平公主一起離開,走到半路一拍額頭,連忙讓宮人去通知趙宗實回他在宮外的府邸。
趙宗實被封為皇子之後改名趙曙,意思是換個名字就和生父沒有關係了,他今後就是官家的孩子趙曙,不再是汝南郡王之子趙宗實。
當事人本人其實不太願意,但是這件事情自始至終都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他不願意也得接受。
宮人腳步匆匆找到宮裡僅有的皇子趙曙讓他儘快出宮回府,趙曙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心下駭然,不由慶幸他這次進宮隻是為了給官家侍疾沒來得及帶妻子兒女。
他和妻子高滔滔乃是青梅竹馬,他自幼被接到宮中交給曹皇後撫養,妻子是曹皇後的外甥女,同樣是幼年在宮中長大。
原本覺得來來回回的折騰讓他難以自處,還曾埋怨曹皇後在他幾次被送走時都不言不語,現在看來不攔著是對的,這分明是老天在救他。
若他和滔滔一直長在宮中,他們的孩兒還能長成嗎?
趙曙心中後怕不已,恨不得立刻飛回府邸將妻子兒女摟滿懷來安心,但是他現在不能走,至少得去見官家和娘娘一麵再走。
曹皇後猜到他要過來,叮囑他回府之後直接把所有碰得到的胭脂水粉全部扔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素麵朝天也好過被毒物毒壞身體。
她自己現在乾什麼都遲了,年輕人還來得及養護身體,不能覺得沒在宮裡住幾年就不把事情當回事。
趙曙聽的心酸不已,再三保證回去後一定照辦,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去見皇帝。
樂平公主挑了挑眉,“嫂嫂,這小子今天怎麼那麼聽話?”
曹皇後無奈,“樂平。”
樂平公主連忙討饒,“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嘛。”
剛才那小子娶的是他們家嫂嫂的親外甥女,兩個孩子都能說是嫂嫂養大的,倆人十幾歲成親,宮中甚至一度有過“天子娶婦,皇後嫁女”的說法。
那不光是看兒子,也是看女婿。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她懂她懂她懂。
不過話說回來,嫂嫂真的不能和她回公主府嗎?
她現在感覺宮裡哪兒都陰森森的,待久了渾身都不舒服,要不先和她回公主府,有什麼安排讓宮人進宮傳話,性命攸關的事情上上下下肯定都上心的不得了,根本不用催。
她敢保證隻要現在定下暫住的地方,半個時辰都用不到宮裡就會成為無人之處。
跟她走吧,她現在感覺全天下她的公主府最安全。
“你哥哥還在宮裡,嫂嫂怎麼能獨自離開?”曹皇後揉揉額頭,“你先回去吧,等安定下來嫂嫂就派人去告訴你。”
“已經住了那麼多年,不差這一會兒。”樂平公主不走,回到屋裡
找到她喜歡的位置坐下,“嫂嫂去忙,不用管我。”
她現在又沒有駙馬,孩子就更沒影兒了,多吸兩口也沒什麼。
曹皇後哭笑不得,喊宮人打水過來把她們臉上身上的妝粉全部卸掉。
她和官家之間的關係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