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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策身上沒有功名,但也是參加過多次科舉考試的讀書人,隻是屢試不第,又恰好遇到包拯這樣值得他跟隨的好官,這才以幕僚的身份跟在包拯身邊當師爺。
屢試不第不能說明什麼,天下滿腹經綸卻考不中進士的讀書人多的很,沒有功名也不妨礙他和包大人一起為民做主。
巧了,公孫先生當年讀書時主治《周易》,而四書五經之中,《周易》早年的確被視作占筮之書,他出門在外扮做算命先生也和主治《周易》有關。
《周易》分經部和傳部,經部是對四百五十卦易卦象義的揭示和相應吉凶的判斷,傳部是儒家對經部經文的注解以及對筮占原理、功用等方麵的論述看法。
通俗點講,就是算命的。
讀書人四書五經都要學,多多少少都有涉獵,隻是不主治哪一經會沒那麼精通而已。
科舉之前求神拜佛的很多,來找算命先生算命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公孫策脾氣好,抗不住蘇小郎的軟磨硬泡,打水淨手然後拿出幾個銅錢給他們算一卦,“先說好,不管結果怎樣都不許當真。”
蘇景殊小雞啄米般點頭,“先生儘管算,不管算出來什麼隻挑好的說就行。”
結果是好的那就皆大歡喜,結果不好就不用實話實說了,隨便編幾句糊弄糊弄他們就行。
他和青鬆兄的本經都不是《周易》,先生糊弄他們他們也聽不出來。
公孫策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好,帶著他們來到院裡,拿出算命先生的架勢開始算卦。
三枚銅錢連擲六次,將六次的結果全部記下來,然後就能得出一個卦。
蘇景殊和周青鬆都不太懂卦象,六次擲完後眼巴巴的蹲在旁邊等學識淵博的公孫先生給他們解卦。
緊張,還是緊張。
公孫策將六次的結果都列出來,看到最終結果後有些驚訝,他已經想好如果卦象不佳就隨便說幾句好聽的安慰安慰這倆即將上考場的年輕人,沒想到結果會這麼好,“謙卦,六爻皆吉。”
蘇景殊\周青鬆:哇!
倆人瞬間興奮起來。
他們不懂解掛,但是卦象算出來後是吉是凶還是知道的。
謙卦,亨,君子有終。
這是《易經》六十四卦之第十五卦,是六十四卦中唯一一個每個爻都是吉的卦,天大的好兆頭啊。
小小蘇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要不是青鬆兄沒法和他配合,他能當場在院子裡跳四小天鵝。
算命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得找熟人,看他們公孫先生多會算,上來就是最好的卦,第二好他們都不要。
大吉大吉,他們倆秋闈考試肯定順順利利。
周青鬆也不緊張了,卦象出來之後立刻膨脹,“我們這是要中狀元的兆頭啊!”
蘇景殊連忙讓他低調點,“狀元隻有一個,要求彆那麼高,考個一甲就行。”
什麼秋闈不秋
闈的,他們現在要想的是春闈後的打馬遊街。
一甲都穩了,秋闈還能不過?
公孫策:???
“景哥兒,謙卦六爻皆吉,但說的是有謙德的君子方能萬事亨通。”
劃重點:謙虛。
謙卦謙卦,不謙虛還叫什麼謙卦,這時候可不能太飄。
小小蘇過了激動的勁兒立刻正經起來,“先生放心,謙卑方能有始有終,我們明白。”
他可謙虛了,整個太學、不、整個國子監都沒有比他更謙虛的學生。
從今天開始,他蘇景殊改名蘇謙,考完秋闈再改回原名,誰都沒法說他不謙虛。
周青鬆義正言辭的附和道,“從現在開始,我叫周謙。”
周謙周謙,念快了有點周勤的感覺,可惜他們周勤兄要在家侍奉母親趕不上這一場考試,隻能等三年後再下場。
先前的科舉考試並非固定三年一場,有時候兩年一考,有時候四年一考,全看朝廷準備什麼時候考。
當今官家繼位後把科舉考試的時間定了下來,從今年開始往後三年一考,省得天下士子惦記考試時間耽誤學習。
三年後再考也行,三年後他們也有機會重聚京城。
兩個“謙”達成共識,對算命的結果非常滿意,規規矩矩的謝過為他們算命的公孫先生然後後開開心心的離開府衙,回家繼續埋頭苦讀做秋闈之前的最後準備。
公孫策無奈搖頭,收起他的銅錢回屋歇著。
說是緊張,他看那倆人沒有一個像緊張,誰家好孩子考前緊張非要找人算命?
展昭饒有興致的問道,“先生,景哥兒的卦怎麼樣?是真的還是您哄他玩的?”
看那小子高興的性子,他感覺大概率是公孫先生為了哄他特意編的好卦。
“展護衛說錯了,方才的卦並非胡謅,而是實實在在的謙卦。”公孫策笑道,“景哥兒的學問極好,雖然每場秋闈的主考官偏好都不同,但是隻要文章寫的好,主考官的偏好倒顯得不怎麼重要。何況他是太學出來的學生,太學那些直講都是當世大儒,他們教出來的學生還能有差?”
展昭點點頭,也是,太學出來的學生考科舉是小菜一碟,景哥兒要是學問不過關肯定要回眉山老家考試,他能留在京城考試就足以說明太學的直講先生們對他非常放心。
國子學和太學大儒薈聚,秋闈的主考官學問不一定比他們好。
蘇景殊開開心心跑回家,周青鬆考前借住在他家裡,兩個人一起學比一個人學有氛圍,這一學就學到了八月初。
算命有助於緩解考前緊張,算完之後該學還是得學,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考前抱佛腳總比不抱強。
蘇洵原本還想著給兒子輔導輔導,再一想彆的文章他可以輔導,科舉考試的文章他自己都寫不好,索性讓兒子自由發揮。
子瞻子由當年也是自由發揮,要是本來能考上再被他輔導的考不上,他這個當爹還不得以死謝罪?
他們家景哥兒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實也是個要強的小孩兒。
考試不光要考上,還得考的好才行,要是名次不能讓他滿意,他能關起門來生好些天的悶氣。
這爭強好勝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反正不隨他。
老蘇不在功課上操心,改為操心兩個考生的衣食住行。
他自己考了那麼多次很清楚考試的流程,家裡有先前子瞻子由春闈的經驗也知道該準備什麼,不用夫人時時過問也能把倆考生安排的妥妥當當。
八月秋涼,考試之前京城下了場小雨,一場秋雨一場寒,一下子就到了要添衣裳的時候。
幸好降溫的時候考試還沒開始,要是考試開始之後再降溫,貢院裡得天天往外抬考生。
考試場所四麵漏風,厚衣裳沒帶夠凍感冒很要命,要是因為生病頭暈腦脹沒發揮好那才是真的哭都沒地兒哭。
秋闈開場第一天,蘇景殊和周青鬆天不亮就來到貢院門口排隊。
不管是春闈還是秋闈,貢院門口永遠不缺早早等開門的學子,小小蘇合理懷疑有人晚上不睡覺就開始等,不然沒法解釋他來那麼早還排那麼靠後。
進場的時間很長,各種檢查之後都要留足夠的時間,正常時間來就行,不能為了趕早就不睡覺,萬一在考場上睡著了怎麼辦?
老蘇將人送到貢院,叮囑過幾句後便離開,等考完再來接他們回家。
周青鬆左右看看,然後小聲說道,“也許人家是緊張的睡不著才提前過來排隊,要是我自己在家的話我也睡不著。”
秋闈呢,那麼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出差池。
萬一早上沒起來怎麼辦?萬一起來後東西沒收拾齊全怎麼辦?
他是運氣好可以借住在同窗家,更多還是沒法借住隻能住客棧的學生。
客棧的小二會提供叫醒服務,但是萬一店小二把他的房間給漏了,喊起床的時候忘了把他喊起來,大清早的彆的考生也是急急忙忙隻顧得自己,最後就是其他人都在貢院考試,他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錯過秋闈。
能安心睡覺的要麼心大要麼家裡有其他人守著,大部分考生在入場前一晚都睡不好。
蘇景殊挎著考籃歎道,“進去之後更睡不好。”
貢院的條件,唉,沒法說。
連他二哥那麼強的適應能力都不願意在貢院多待,可見裡麵的條件惡劣到什麼地步。
倆人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往前走,這時候再溫書已經來不及了,反正看了也讀不進心裡,不如說說話緩緩心情,順便期待待會兒分到的房間彆那麼差。
科舉考試很嚴格,不管是考官還是監視巡邏的官員都要提前鎖進貢院,為了防止舞弊,考官和檢察人員進了貢院後連家人都不能見。
鎖院一直持續到開考之前,擠在最前麵進去也沒什麼用,除了多在貢院裡待一會兒,看看周圍的環境,以及更加緊張之外,他想不出來還能有什麼好處。
貢院是科舉考試
的重要的場所,京城有京城貢院,地方有地方貢院,裡麵的環境也不需要特意去看。
京城的貢院是禮部貢院,也就是他們今天來的地方,這兒不光供考生考試,同時還負責考生的戶籍、出題等各種各樣的工作。
科舉製度產生的時間並不長,唐時才有貢院出現,不過最初的貢院並沒有獨立的場所,考試的場地都是借尚書省禮部的,到了本朝才有獨立的場地單獨給貢院用。
當年剛開國的時候,為了能夠給科舉提供場地,都是借佛寺當臨時考場,但是佛寺再大空間也有限,人一多就容易出問題,所以還是得修建專門的考試場所。
大宋的讀書人地位那麼高,不能讓讀書人沒有尊嚴的參加科舉,至少得有專門的地方供他們考試,然後才有了現在的貢院。
蘇景殊懷疑朝廷不給貢院撥錢修建號舍是為了讓讀書人受最後的磨難,當官之後俸祿高,那就在當官之前好好磨磨性子。
對能考上的人來說是最後的磨難,對考不上的人來說是一次又一次的磨難。
當官之前或許想著將來當上官一定要把貢院修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當上官之後再也不用進貢院受罪又換了種想法。
他們受過的罪後來者也得受,淋過雨就要把傘全撕爛,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於是一屆苦過一屆,每一屆都有人躺著被抬出去,但是朝廷依舊沒有改善貢院考試環境的意思。
就算有錢也不改善,考個試而已不需要那麼舒適的環境,連這點苦都受不住,將來怎麼吃當官的苦?
總之就是,怎麼說都有道理。
小小蘇通過檢查進入貢院,看著那一排排的房間腳步沉重。
房間分列大門兩側,每排房間之間的間隔隻容兩人通過,其中長排的近百間,短排的也有五六十間,而最末的一間則是茅廁。
離茅廁近的就是傳說中的臭號,分到誰誰知道。
考試用的房間很小,像他們青鬆兄那樣的進去後站不直也躺不下隻能坐著,不說青鬆兄,連他這個頭都沒法躺,要在裡麵待足三天,說是煎熬一點兒也不為過。
雖然每天考完都會放考生回家,等第二天早上再進去考試,不至於讓他們縮著手腳在號舍裡睡整夜,但是在裡麵窩一個白天也夠折磨的。
而且離茅廁越近味道越衝,運氣不好分到了臭號隻能自求多福。
好在蘇景殊運氣好,進去之後離臭號遠遠的,周青鬆的運氣也不錯,倆人都躲過了臭號,不管題目出的難還是簡單,總歸能安心把題做完。
隨著考生們依次進場,貢院裡的動靜慢慢大了起來,蘇景殊將帶來的筆墨擺在桌上,然後一邊磨墨一邊等開場。
哦,他們考試用的紙是自備的,準備好之後由官府加蓋印信然後發還。
怎麼說呢,摳的不是地方。
秋闈的題目難度和春闈沒法比,但也和簡單不沾邊,第一場的題目四書五經都有,主治哪經就選哪經。
隻要第一
場答的好,憑第一場的答卷就能確定能不能入選,後麵兩場是用來定名次的,寫的不出格就行,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名次很重要,接下來還有春闈呢。
真正見過科舉考試就知道小說裡那些考試時故意藏拙,等到殿試再出來驚豔四方的情節根本不存在,古代人也是人,哪場考試都是人才濟濟,藏拙藏拙藏不好就真的成拙了,所以他從來不敢在考試的時候掉以輕心。
他爹他哥名聲在外,他不能給家裡人丟臉,全力以赴還有被擠下去的風險,藏拙、他得有那個本事才能藏啊。
寫文章很主觀,可能這個考官覺得寫得好,換個考官又覺得寫的不好,他爹的文章都能被黜落,他這種半路出家的就更不敢不把科舉考試當回事兒。
科考和後世那種可以算分數的考試不一樣,這玩意兒沒有分數,再厲害的學霸也沒法在這種考試中猜出合格線。
再說了,也不光是不能給家裡人丟臉,他自己也要臉啊。
蘇·偶像包袱一萬斤·景殊:嚴陣以待.jpg
貢院關門落鎖,鐘聲響起正式開考,沉下心的少年郎看完題目開始打腹稿,深思熟慮了半個時辰才終於提筆答題。
……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貢院裡吃不好也休息不好,能堅持到考試結束的都是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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