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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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大宋變成漢唐很難,讓宋使學漢使搞事卻很容易。
能說會道之輩大多心思活絡,搖頭晃腦掉書袋子他們不行,搞事拉仇恨他們絕對沒問題。
可惜他們這次是真心招撫番邦部落,不能為了名留青史為所欲為。
使臣預備役甲搖頭:“可惜。”
使臣預備役乙歎氣:“太可惜了。”
狄青:……
手癢,想揍人。
士兵們聽到動靜回頭,看到他們家元帥黑著臉站在門口連忙改口重新說。
使臣預備役甲義正言辭:“西夏朝廷無道,我輩當握三尺之劍,取不世之功。”
使臣預備役乙大義凜然:“西夏百姓饑寒交迫,解民倒懸之苦當從我輩起。”
狄青直接被他們氣笑了,“看來蘇大人教的不錯,短短幾天都學會拽文了。”
眾人嘻嘻哈哈從地上爬起來,“蘇大人說了,接地氣兒的同時也要能拽幾句,不需要太深奧,讓對麵百姓覺得咱厲害就行。”
他們的文化水平不高,也就能用漢話拽剛才那幾句,文縐縐的話讓他們翻譯成西夏文他們也翻不出精髓,到了西夏營寨還是得見機行事。
說心裡話,他們覺得蘇大人這主意出的非常有水平。
如果有人光明正大的找到他們和他們一起痛罵朝廷無道官吏不公還說隔壁哪哪兒能吃飽穿暖不用擔心賊匪劫掠,他們十成十的會心動。
單單是聽幾句就足夠心動,知道那人說的都是實話更心動。
樹挪死人挪活,人總得先活下去再考慮其他。
幸好這幾年西軍沒再出現過克扣糧餉的事情,西北的百姓也鮮少再因為繁重的徭役揭竿而起,不然他們都沒臉去對麵忽悠人。
元帥放心,他們已經學到了蘇大人安撫羌人部落的精髓,就算沒法讓對麵寨子哭著求著投降也能保證自身安全。
世上不可能有人想傷害和他們同仇敵愾的人!
要是不小心翻車了也沒關係,他們前腳死在對方堡寨,大軍後腳就能跟上去把對麵轟了,合情合理合法,死的轟轟烈烈還能給家裡的兔崽子求個恩蔭,這波不虧。
狄青摩挲著指尖,到底還是沒忍住一人賞他們一個腦瓜崩。
此次出行有足夠多的衛兵隨行,誰都彆想拿命搏前程。
挨了腦瓜崩的士兵也不惱,躲到他們元帥的攻擊範圍之外笑道,“元帥放心,我們知道輕重。”
能用嘴皮子搞定的事情儘量不動刀子,兩邊打起來他們自家弟兄也有傷亡,最好直接讓對麵投降。
彆管真心投降還是虛情假意的投降,隻要能投降,在蘇大人的教化下即便是虛情假意也能變真心。
他們蘇大人無所不能!
於是乎,無所不能的蘇大人被迫從房間裡出來和他們一起挨腦瓜崩。
青天大老爺,
他什麼都沒乾啊!
熱熱鬨鬨的一夜過去,第二天天色剛亮,寨中兵丁便收拾好準備出發。
沿邊堡寨眾多,大宋各堡寨之間還相隔三五十裡,荔原堡不是最前線和西夏的堡寨距離更遠,出發的時間不能太晚。
河穀地帶沒有寬敞平坦的官道,河流沿岸多是被水衝刷出來的黃土溝,很多地方單人單騎可以通過,糧草輜重卻要繞遠路通行。
環慶一帶的河穀還好,至少能想辦法把糧草輜重運過去,秦鳳路那邊很多地方是寸草不生的高原,峽穀密密麻麻連人都沒法過,好不容易清理出來一條能通行的道路還容易遭到埋伏,運糧的難度蹭蹭蹭往上漲。
黃土高原種不出足夠的糧食,其他地方的糧食也很難運過去,若非如此大宋也不會一直拿他們沒辦法。
蘇景殊來西北這些天騎馬的時間比在登州兩年多加起來都長,雖然騎射的準頭依舊有待提高,但是縱馬飛馳一點問題都沒有,再給他兩年時間他覺得他都能去競爭上崗當輕騎兵。
西夏的鐵鷂子算什麼,他上他、額、大概可能也許能行。
不管,再強的騎兵在炮兵麵前也是白搭,必要時刻他們能調來炮兵簡單粗暴的轟炸。
如果大炮能運過來的話。
蘇政委帶著保鏢一路飛馳,穿過一條又一條小河繞過一條又一條細溝,小小的城寨終於出現在眼前。
礓砟寨地處兩條溝子交彙處的石頭山腳下,寨子坐南朝北,占地比柔遠寨還要小。
姚兕揉揉手腕翻身下馬,“西夏的堡寨基本上都是這樣,那邊溝溝壑壑太多,隻能勉強挑出幾塊平地來建寨子。”
西夏修建堡寨也是和他們大宋學的,他們修堡寨是為了屯田,不能屯田的話就是位置險要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西夏又不屯田,選的位置也不險要,也不知道他們修堡寨乾啥?
嘖,畫虎不成反類犬。
反正他們大宋不會浪費人力物力去修建一個沒啥用的堡寨。
除非對麵建好主動送過來。
蘇景殊:……
好的,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對麵把建好的堡寨送過來。
一行人來到寨子前,衛兵去門口通報,不多時,礓砟寨的守寨軍官香都便匆匆忙忙跑出來。
老天,他們礓砟寨隻是個兩國交戰都會忽略過去的不起眼的小寨子,宋人的官員到這兒來乾什麼?
這些人來攻打寨子是不是有點少?
前來攻打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好聲好氣的和他們說話,所以他們這是來乾什麼?
礓砟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寨子裡不光有守軍還有百姓和前來避難的商隊,小小的寨子不知道擠了多少人。
守寨軍官不會放那麼多外來兵馬進寨,蘇景殊也沒強求,隻讓姚兕和另外三個士兵陪他一起進去。
願意讓商隊進寨子避難的守寨軍官壞不哪兒去,有良心就更好勸了。
話說回來,梁乙埋退兵沒通知沿邊堡寨嗎
?怎麼商隊還都躲在堡寨沒出去?
幾個人經過檢查被放進寨子,不過也沒有走遠,直接讓人搬了桌椅板凳在門口說話,這樣哪裡不對的話扭頭就能跑出去。
香都看到來人中有文臣打扮的官立刻鬆了口氣,優柔寡斷的大宋文臣,就算帶了武將也肯定不是來打架的。
正要說話的蘇景殊:……
兄弟,你放鬆的是不是太明顯了?
姚兕經常和黨項將領打交道,平時不打仗的時候也能坐下來說幾句,瞅著寨子裡亂糟糟的人擠人嘖了一聲,“礓砟寨現在有多少人?怎麼擠成這樣?”
“有過來避難的百姓,還有去慶州做買賣的商隊。”香都歎了口氣,“戰事來的倉促,商隊被堵在半路上不敢往前走也不敢退回去,隻能就近找堡寨避避。”
雖然說出去不好聽,但是西夏的兵的確以劫掠為榮,大小商隊在西夏境內遇到遊騎都得破財免災。
平時走商都得擔心被搶劫,戰時不光得擔心貨物還得擔心小命兒,平時在附近活動的商隊幾乎全都連夜趕到寨子裡避難。
商賈消息靈通,對各個寨子的情況心知肚明,能就近避難就不會選遠處的堡寨,畢竟西夏大軍近在咫尺,在外麵的時間越長風險越大。
蘇景殊聽的直搖頭,“這不行啊,那麼多人擠在寨子裡糧食夠吃嗎?”
香都的臉色更苦,“頂多再撐三天。”
蘇大人歎氣,“你們梁國相已經退兵回防興慶府,寨子沒得到消息?”
看來這座寨子的確不受重視,好在守寨的軍官是個正直的人,這麼板正的軍官留給西夏真是可惜了,搶走搶走搶走。
蘇景殊眨眨眼睛,痛心疾首的說道,“青唐吐蕃的大首領董氈率兵攻入西夏境內,梁國相為了保住興慶府已經將全部的兵馬都撤走了。”
現在環慶沿邊隻有大宋的兵馬,再過不久連大宋的兵馬也會返回駐地。
戰爭已經結束了親。
香都:???
仗打完了?也沒人和他們說啊!
他這些天忙著讓寨子裡的商隊和百姓不起衝突,成天當判官累死個人,寨子裡守軍隻有兩百多,放到外麵也濺不出什麼水花,也沒有軍隊打到他們這兒來。
既然梁國相已經退兵,那這幾位過來有何貴乾?
香都很想立刻派人去其他堡寨打聽情況,確定大軍撤走後趕緊讓寨子裡的商隊離開,可是眼前這幾位看上去官不小,尤其是這個文官,雖然笑的和和氣氣但是總有種後背發麻的感覺。
礓砟寨那麼小,應該不會有大人物盯上這兒吧?
幸好蘇大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然他很可能缺德的和眼前的守將說不隻礓砟寨被盯上,環慶路沿邊二十多座堡寨無一例外都被盯上了。
不知道也好,到時發現多座堡寨同時倒戈也是個驚喜。
寨子門口的桌椅板凳很簡陋,但是桌上擺著的烤羊肉聞起來卻香的要命。
蘇景殊把肉
分成幾份,明明是來“做客”卻比主人家還自在,“彆客氣,邊吃邊聊。”
肉是他帶來的,他來分沒毛病。
可惜談正事的時候不能喝酒,不然邊喝邊聊更熱鬨。
香都咽了咽口水,有些傻眼。
這人真香、啊不、這肉真狡猾。
說話就說話,乾什麼拿烤肉來誘惑人,不知道他們礓砟寨已經斷肉好些天了嗎?
平時糧食就來的不及時,隻能靠來往的商隊補給,戰時連吃都吃不飽更不用說吃肉了。
狡詐的宋人!
真香。
包在油紙裡的烤羊肉已經變涼,味道也算不上多好,不過夏天吃東西沒那麼多講究,對許久沒嘗過肉味兒的人來說,就是冰天雪地裡生啃也好吃。
香都把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想了個遍兒,這才忍住沒有撲到烤羊肉上先吃為敬,“這位大人,礓砟寨中隻有兩百守軍和守軍的家眷,如今還有諸多前來避難的商隊和百姓,我們……”
有話好好說,說不下去了再看看要不要打。
然而話還沒說完,隻見對麵的文官震驚道,“在距離大宋如此之近的地方隻留兩百守軍,你們的朝廷是讓你們來送死的嗎?”
香都:……
他也想知道。
但是上頭下了命令他也不能不遵守,礓砟寨雖然位置不好還小,但是正是位置不好還小才能被無視,隻要他們不主動出去惹事,寨中守軍和家眷就是安全的。
特殊情況就是現在這樣,外來的商隊要進寨子避難,他們自己人不敢出去又不能表現的太慫,隻能度日如年苦苦支撐。
商賈欺軟怕硬,表現的太慫可能連寨子都不歸他們了。
可能守寨將領這些天過的過於痛苦,再加上蘇政委非常及時的捧哏,即便桌上沒有酒氣氛到了也開始大倒苦水。
能好好活著誰想過朝不保夕的日子,可是朝廷讓他們來駐守堡寨他們就得來,抗拒服兵役的話死的更快。
邊地堡寨和城池還不一樣,糧餉幾乎沒有,吃喝花銷全靠自己,這邊甚至連能開墾的田地都沒有,隻能見縫插針種點糧食果腹。
要不是他們是朝廷的兵,他們都想和周邊部落一樣投奔大宋。
乞求內附能分到良田,部落首領還有官職俸祿,不比提心吊膽留守堡寨強?
蘇景殊沒有打斷他倒苦水,等他說的差不多了才發自肺腑的問道,“為什麼守寨將領不能請求內附?早年西夏境內遭遇天災朝廷賑災不利時黨項將領都會率部眾歸順,如今也一樣。”
香都沉默。
蘇景殊真誠的對上他的眼睛,“在下狄元帥麾下機宜文字,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將軍應該也能猜到。”
香都張張嘴,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糟糕,烤羊腿太香,他的腦子剛才好像被糊上了,這是大宋的文臣,不是他們西夏的文臣。
可是他說的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