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2點,酒吧打烊。
保鏢率先離場,秦大凱招呼著所有服務生收拾殘局。
地上全是酒漬,亂七八糟的食物殘渣,廁所裡麵滿是嘔吐物,尿漬——這幫醉鬼就沒幾個能尿準的,好在廁所安裝了自清潔係統,關上門,打開開關,通風扇自動鎖死,所有隔間就會自動開始熏蒸消毒。
唯一的麻煩就是拖地。
拖酒吧外麵的那一條街。
這是在這裡營業的潛規則,用於營業的人行道部分也屬於店門的管理區——也就是貼酒吧牆麵的那一小片區。
一整晚,這裡的人踩來踩去,滿地粘在地上的口香糖,拖了一遍又一遍,鬆動不了半分,隻能帶著手套,一點點往外麵扣。
作為新人,章馳理所當然地被分配到了最難清理的區域。
等其餘所有服務生都走了,她還蹲在地上扣口香糖,用消毒水漂不知道灑過什麼,黑成補丁狀的桌麵。
阿利亞成為店內除她以外唯一剩下的人。
她點一隻煙,兩腿交疊,上半身倚靠在店門右側的外牆上:“要我幫忙嗎?”
話是這麼說的,但她早就已經脫掉了服務生的圍裙,清潔用的膠鞋和手套。
“不用,”章馳說:“馬上就好。”
到差不多淩晨三點,章馳脫下了所有的裝備,鑽進吧台取滑板車。
阿利亞負責關店。
她鎖好店,走過來接住了章馳剛要往地上放的滑板車。
“坐我的車。”
說著,她開始在前麵引路。章馳跟著她轉了一圈,來到了酒吧的後門。
那是一條比正門所在的街道窄很多的小巷,這裡是這條街很多店統一的後門。下貨上貨點。沒有任何的裝飾。灰色的牆,昏黃的路燈,地麵有一些暗黑色的汙漬,看上去有一些年頭,考慮到這裡是裝貨的地方,弄灑東西是很正常的。
唯一店門的障礙物,是一台銀灰色的摩托車。
車上掛著一個紅色頭盔。
阿利亞抓起頭盔帶在腦袋上,拍了拍車墊:“來吧。”
章馳一手夾住滑板,一手撐住車尾的坐墊邊緣,風中,聽阿利亞講話。
“你是哪兒來的?”
車開的速度適中,這裡的道路拐彎很多,不適宜加速——一旦遇到彎道,很可能出事故,不停地減速和加速還會造成操作複雜程度的增高。
得益於不算快的車速,隔著頭盔,章馳依然能夠聽見阿利亞說的話。
除了摩托車帶來的風聲,街道非常安靜。
夜黑得不像話。
章馳:“外麵。”
阿利亞:“外國?”
章馳:“嗯。”
阿利亞:“偷渡來的?”
章馳:“偷渡來的。”
阿利亞:“哦。”
過一會兒,她又說:“怎麼想到來這裡上班的?”
章馳:“中介介紹的。”()
沒等阿利亞說話,章馳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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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亞:“我?”
她哈哈笑了兩聲。
“這裡上班很多小費,輕鬆,就是睡得晚一點。不過上四休三,也能接受。”
周五晚上和周末是酒吧營收最高的時間,這三天所有人都要到崗。每周一,周三,周四,是正式員工的休息日,在這三天休息時間之中,酒吧會招臨時工當服務生。
他們的工資都屬於日結。老板會根據他們每個人的表現決定下個工作日否跟他們續約。
章馳想到這裡,問:“這裡很多人打零工嗎?”
阿利亞:“什麼?”
章馳:“我是說,兼職。”
阿利亞“嗬”了一下:“當然。反正這裡也沒有人交社保。”
“我們都逃稅的。”
章馳:“……”
“收錢,發工資,都用現金。不過彆人的手——沒人指望過養老保險。”阿利亞哼了一下,輕笑說,“大家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老呢。”
“北區跟其他地方不一樣,老板都不給員工上社保,打零工和全職都沒有什麼差彆。每個人都很自由,想乾什麼工作就乾什麼工作,不過,要乾兼職,也得有本事。”
章馳忽然覺得這個話有點耳熟,很快,她想起來皮有健也說過。
——“有本事的人都搞兼職。”
阿利亞:“這幾年失業的人越來越多了,乾什麼都搶破頭,唯一有一個行業缺人。”
她尾音上揚,很明顯的吊胃口,章馳順著往下說:“什麼行業?”
阿利亞:“變性醫生。”
章馳:“……”
阿利亞:“我沒有開玩笑。”
章馳:“為什麼?”
阿利亞:“為什麼?醫生少唄,就北區這地兒,有幾個人能從醫學院畢業啊。而且,犯法的,敢乾的人少。”
章馳:“……犯法的?”
阿利亞:“無性手術犯法。”
“不過犯法才賺得多,”阿利亞笑道,“北區越犯法的生意賺得越多。”
章馳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天晚上看到的傳單。
——“由於長期持久性的生育率下跌,切除性征手術已經被列為了違法行為,一旦被抓,本中心將麵臨巨額罰款,為方便各位有變性需求的顧客,本中心未下架該手術,為應對查處風險,漲價實屬無奈之舉,請顧客朋友們見諒。”
也還有一種可能,漲價的原因不止是犯法,而是需求量很大,即使漲價,也會有源源不斷的客源,從收益角度來看,高漲的價格會減少訂單數量,漲價可能帶來總收益減少。
但需求太多,總收益依然非常客觀。
很賺。
章馳:“為什麼那麼多人要做無性手術?”
阿利亞:“無性人賺得更多。”
“新聞說的,無性人的就業率幾近90%。無論
() 是在南區還是北區,無性人都很搶手。男的無性人失去分泌雄性激素的器官,犯罪率降低,性·欲降低,雇主滿意度普遍高。女的無性人沒有生理期,不會懷孕,沒有強烈情緒波動,不需要孕假和產假。”
“他們的工作效率更高。事兒少。老板喜歡。”
章馳沉默了片刻。
阿利亞說:“你們那兒沒有無性人嗎?”
章馳思索了片刻——在她的印象中,並沒有在卡斯見到過任何無性人,也沒有在大街小巷看到宣傳變性手術的新聞。
也許是卡斯的科技水平不夠。
畢竟這個世界的科技和經濟發展十分不均。
儀器設備、醫生的水平、藥物獲取的難易程度都會影響醫療項目的推廣。
也可能是白銀共和國的文化特色——每個國家基於不同的地理、政治、經濟、文化因素都會衍生出不一樣的社會形態。
章馳斟酌著說了一個自認較為穩妥的回答:“我沒有接觸過。”
也許有,也許沒有。反正她不認識。
阿利亞卻點了點頭:“新聞也這麼說,我們是世界上無性人最多的地方。”
車拐過一個彎,這條街沒有路燈,很黑,很安靜,說話聲一停下,四周就靜得讓人不安起來。
章馳:“無性人是永久的嗎?做了手術,還有機會變回從前的樣子嗎?”
阿利亞似乎也很享受聊天的過程,很快地回答:“以前有機會。不犯法,醫院會保留身體器官。但保留費非常昂貴,大部分人都沒有選擇保留。現在基本上沒有了。犯法,都是黑市在做。切了就扔了。”
“可以做個假的,有仿真矽膠的。”阿利亞輕笑,“不過據說,很多人做慣了無性人,就再也不想要原生性彆了。”
章馳:“這樣嗎。”
阿利亞:“就是這樣。”
車開得不快,還沒有到。
開過一條街,阿利亞繼續說:“你不會是想要做無性手術吧?”
章馳:“……沒有。沒有想過。”
“那就好,”阿利亞鬆了一口氣,“我勸你不要。我不是歧視無性人。隻是這行現在太火爆了,什麼人都湧進去當醫生,沒有幾個有真貨。就前段時間,有家地下診所招了個臨時工,手術失敗,把人弄癱瘓了。家屬跑過來砍人,診所連醫生帶護士死了二十個人。”
章馳:“……”
阿利亞:“你真信啊?”
章馳蹙了蹙眉。
阿利亞哈哈大笑:“我逗你玩呢。”
“你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單純,”阿利亞說,“現在我相信你是外麵來的了。你知道嗎,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臥底呢。”
章馳愣了愣。
“有警察跑過來北區臥底的。一般是南區派過來的,對北區一點也不了解。你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