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馳坐在電腦前等待,三分鐘後,她掏出了終端,打開瀏覽器。

輸入:殘次品。

確認搜索。

跟以往所有的搜索不同,這一次的搜索結果出現了很多屏蔽提示——部分網頁被禁止訪問了,結果頁麵最上麵有一行很醒目的紅字——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請勿以身試法”。

章馳劃走,往下看。

***

十五分鐘後,談鴻帶著豐濯回來了。

跟著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人,他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麵部特征中性化——可以說他是男人,也可以說他是女人,但無論是哪一種性彆,他看起來都很美。

完全符合黃金分割率,高挺的直鼻,唇線深刻,唇珠飽滿,下頜角清晰,麵部肌膚光滑,沒有一點瘢痕。

他臉上有一些很可愛的雀斑。給這種非人的美增加了一點人類的溫度。

他穿著緊身的T恤,沒有隆起的胸部——但也不能夠說他是女人,因為他同時穿緊身的短褲,質地輕薄,能看出他身體的曲線和肌肉走勢。

沒有男人最明顯的生理特征。

無性人。

身材介於男人的直板和女人的曲度之間。

“給他取個名字吧,”談鴻站在這個“美麗尤物”的背後,談鴻身高接近一米八,高出半個腦袋,輕而易舉地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一隻手打開了他的腦袋。

開了一小塊,巴掌一半大小都不到的頭骨。

章馳看不見談鴻做了什麼,視線被擋住了,但能看見談鴻的表情很認真,手指在搗鼓,兩分鐘後,他將頭骨蓋了回去。

豐濯手指撫上“美麗尤物”的臉頰,聲音輕而又輕,好像他是一片羽毛,一口氣大了點,就會飛到九霄雲外,再也找不回來。

“阿彌。”

“叫他阿彌。”

“錯啦,你應該說‘你叫阿彌’。”談鴻從阿彌的身後退了出來,往辦公桌前走,“已經認主了。過來繳費吧。”

豐濯:“你叫阿彌。”

阿彌:“我叫阿彌。”

房間的氣息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

章馳說不出來。在豐濯帶著阿彌走過來的時候,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五十萬。”談鴻伸出手,“記得保密。誰都不準說。”他伸手比了一下脖子,好像那是一把刀,下一秒,他吐出舌頭,腦袋歪在一邊。

豐濯:“……”

豐濯掏出一張藍色的自由卡。整整五十萬原幣。

這一次談鴻沒有收進抽屜櫃,他直接貼身放在了自己上衣內口袋——也許他決定今天就帶離這裡。

豐濯脫下了自己的風衣外套,披在阿彌身上。

在離開之前,他一直盯著章馳的臉看,最後說了一句:“你的眼睛很美,我很喜歡。”

談鴻:“神經病!又要換眼

睛了?!”

豐濯那雙美麗的藍眼睛帶著笑意:“放心。我不做手術。”

他看向章馳:“放在你的臉上很美。但不適合我。太複雜了。你的眼睛。”

豐濯走了。

阿彌緊貼著他在走。像一個剛出生的幼兒,對這個世界還很懵懂,隻能夠靠著最熟悉的人,獲得一點分量不大的安心。

不過像他這樣的機器人其實懂得很多。

內置程序,知識儲備高過北區的平均水平,學曆對標正經學校畢業的大學生,素質很高,臟話直接被自學習模式屏蔽,阻斷輸入。

機器很聰明,商家很心機。

根據市場調查,購買這種仿生機器人的客戶社會聯結程度低於平均水平,簡單來說,社恐,他們內心有很強烈的被肯定和被需求感。同時,這樣的出場設置可以有效降低退貨率。

因為他們很需要“你”。

太聰明的人有時候其實不太被喜歡,就好像家長總是喜歡最小的那個孩子一樣。

被需求會讓人產生價值感。

談鴻拉開抽屜,從裡麵抽出來4400原幣——剛才放回去的那一疊錢:“不要告訴任何人今天的事。”

章馳收下了封口費。

根據《機器人法案》,類人性檢測超過60%的人形機器人不允許投入市場,銷售和製造這類產物都會被判刑,一百年起。

滿足投入垃圾島的標準。

類人性檢測的項目有很多,從臉到四肢到軀乾,其中臉部的評測值占比是最大的。如果臉的相似度超過了90%,即使四肢和軀乾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球,也不允許出廠和銷售。

這就造成了現在多數的機器人都是方腦袋。

方方正正,絕對看不出人臉的樣子。

機器人法案是唯一一項全世界通用的法案。

這部法案的出台源於一次“純淨危機”。

——在網絡上,這個事件的全稱是“人類純淨度危機”。

在很多年以前,仿生人的製作技術已經登峰造極——這種東西的利潤率很高,幾乎所有的科技公司都將最大的資金投注在仿生人的研發和製造上,錢能夠催熟一個產業,果子一茬一茬地結,更新換代,市場熱得都快要化掉。

世界早進入原子化時代,很多人都渴望有一個機器人伴侶,他們沒有人類的缺點,不需要吃喝拉撒,但擁有人類的臉和身體,滿足一切幻想。

人能夠對著虛擬的偶像發瘋發狂,沒理由對會跑會跳的仿生人無動於衷。

問題隨之而來。

有黑客購買仿生人後修改了“不允許攻擊人類”這一條內置指令。仿生人被用來實施犯罪。他們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於是仿生人開始變成授權出售。

隻有係統安全達標的企業允許出售仿生人,一大批小企業倒閉,市場上隻剩下海恩科技和至生科技這兩家拿到掛牌的生產銷售商——網絡上對此次事件的說法眾多,有說

這次事件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陰謀。()

因為競爭對手全都倒下了,市場被海恩科技和至生科技獨占。

?舍山取草的作品《賽博第一反派》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但事情到這裡還沒有結束。

仿生人售價昂貴,整個社會能買得起仿生人的隻占不到2%,為了擴大市場,科技公司開始推出貸款服務,先拿貨,再還錢,0利率,還款周期最長可達60年。

差不多可以陪你玩上大半輩子。

不僅科技公司,私人也開始租賃仿生人——他們大批量購入各種型號和外形的仿生人,按日出租。

私人租賃公司的生意異常火爆。因為單個仿生人價格高昂,購入之後更換的成本太高——再美的東西,天天看,也會看膩。一輩子太長了,喜新厭舊的人類喜歡更多的選擇。

於是,純淨度危機出現了。

大家都隻愛仿生人,他們不會嫌棄購買者“老”、“醜”、“素質低”、“沒文化”、“窮”,無論對著什麼樣的人,他們都是一貫的忠心,迷戀,臣服。

他們給了人類一個最美的夢。

他們是最好的伴侶。

生育率開始猛烈下降。

跌破警戒線。

人類已經無法接受跟一個“人”共度一生了。他們不需要生育,不想要家庭,不想要孩子。

幼兒園開始倒閉。

育兒機構紛紛關門。

有某頭銜頗多的科學家根據數據模型預測,差不多一百年之內,人類就麵臨絕種危機。

這樣的危言聳聽並沒有影響市場的熱情。

結婚率繼續下跌。

離婚率倒是年年創下新高。

大家都決定跟仿生人奔向美好的未來。

因為有部分人群在網上反應孩子長大了就不跟父母親了,科技公司推出了從0歲到10歲的仿生人。

他們絕對不會長大。

每天都跟父母很親。

還不會生病和吃喝拉撒。

滿足了大家當媽媽和爸爸的需求。

根據市場調研,科技公司為0到10歲的仿生人製定了才藝學習板塊,“媽媽”和“爸爸”可以自行決定教導和開發仿生小孩的某一項技能,網絡推出了專門的仿生人才藝比拚大賽。

拚媽拚爹的時代真正到來。

在出廠設置一樣的情況,仿生小孩的知識儲備隻能夠受父母輸入程度這一個變量的影響。

做服務就是做產品。

科技公司同時搭建起了售後交流論壇。

在交流論壇的子模塊,大家會互相交流養孩心得,購買下載學習程序,正版的學習程序貴不可攀,盜版又可能導致仿生人死機,“媽媽”“爸爸”們會全網譴責那些虐待孩子的摳門父母。

養不起就彆買。

說這樣的話。

成為論壇置頂的一句名言。

後來該事件又被揭發是科技公司策劃的一場營銷。目的就是賣各種各樣的天價學習程序。

() 於是大家呼籲給孩子一個美好的童年。

這樣的呼聲也被罵了。

因為他們發現這也是科技公司策劃的一場營銷。目的是賣世界各地室內戶外的參團旅遊套餐。

這還隻是仿生人帶來社會混亂的冰山一角。

他們徹底地衝擊了人類文明。

他們代表了完美。

而人類才是不完美和醜陋的集合。

“人類還有明天嗎”這一篇出自當時最炙手可熱的社會學家麥斯的博文在社交平台引起了廣泛的討論,他條分縷析地說明了仿生人帶來的惡果。

強烈的抨擊態度引發了廣大網友的支持。

後來有黑客曝光了麥斯的銀行卡支付記錄,上麵顯示他一次買了三個不同體型的仿生人。

是海恩科技的vvip客戶。

政府終於按捺不住,全世界聯合開大會,決定在事情徹底陷入無可轉圜的狀態之前下一劑猛藥。

《機器人法案》出台了。

所有仿生機器人被銷毀。

公司禁止出售和銷售仿生機器人,一切機器人出廠前必須通過類人性測試。沒通過,就地銷毀。

像一場短暫的美夢,現在夢醒了。

有的人瘋掉了,他們聲稱仿生人是他們真正的親人,線上線下到處抗議,但不改政府的決心。

世界逐漸回歸之前的平靜。

仿生機器人的照片和宣傳廣告被全部屏蔽——他們在開始消除那些夢遺留的痕跡,避免後來者蠢蠢欲動複辟荒誕。

唯一的漏網之魚。

是海恩科技曾經遺失的一批殘次品。

由於內置程序問題,這批殘次品從市場召回,海恩科技決定統一銷毀,在運輸車穿越北區的時候,殘次品丟失了。

事情發生在仿生人的禁售法案頒布之前。

這批產品不值錢,也不會再創造任何收益,海恩科技沒有報警——事實上,即使他們報警,也不一定能真的追回來。這可是北區。

但後來,在禁售法案頒布之後。

他們從漏網之魚變成了滄海遺珠。

價格遠超當初合格品的數倍。

談鴻的膽子很大。

他敢收藏這種東西。

豐濯的膽子也很大。

因為購買也是絕對的違法。二十年刑期起步。

談鴻親眼看著章馳將錢放進上衣口袋,滿意地點了點頭。

但章馳沒有走。

談鴻:“你還有事嗎?”

章馳:“哦,我——”

話又沒說完,章馳的終端響了,是克萊爾發的信息。

內容很簡單:

“老板來了,一個小時內不回來,他說要考慮辭退你。”

章馳收起終端,快速地將話說完:“我想找你借點錢。”

談鴻愣了一下,然後拉開抽屜,表情輕鬆——從招人的價格,到給封口費,他

看起來都是個很大方的老板。

“借多少?”

北區難得一見的大度。

談鴻拿出來一張白卡,滑到章馳靠邊的桌麵,“一萬夠不夠啊?”

他真是難得的好說話。

章馳斟酌了又斟酌,自認溫和地開口:“可能、有點……不夠……”

談鴻又掏出一張白卡,表情煩躁,念念叨叨地扔到她身前:“你賭博還是欠債啊?一萬都不夠,兩萬夠不夠?”

章馳沉默了。

談鴻又拿出一張白卡:“三萬,三萬總夠了吧?”

章馳看向了談鴻胸前。

談鴻皺了皺眉。

他倏地站了起來,捂住胸口,一步步後退,右手指著章馳,“我草,你胃口這麼大的啊。”

在他的左胸口,有一張五十萬的自由卡,剛剛才從豐濯的手裡落到他的口袋裡。

章馳:“十萬。能借我十萬嗎?”

老板很大方,章馳順利地借走了9萬。利息是10%,沒有複利,一年之內還款,都是十萬。

至於為什麼是9萬,因為老板的抽屜裡隻有9萬的自由卡。

談鴻:“你不會拿著我的錢就跑路了吧?”

章馳:“不會。”

談鴻:“你拿什麼保證?”

章馳:“沒有保證。”

談鴻的表情一下變得輕鬆愉快,“好了,你把錢拿走吧。”

章馳臉色稍有一些疑惑。

談鴻:“根據統計,借錢的時候越是愛發誓保證的,不還錢的概率就越高。”

章馳:“……”

“統計靠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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