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魚目亦笑我(1 / 1)

宋回涯自入師門起便習練左手劍,劍術是宋惜微替她一招一式地改進、修正,多年過去,已有所成。

連宋誓成也曾羨歎,她這隻左利手,在武學一道上實屬天道垂青。小小年紀,便是去闖那勞門子的茂衡門,也足以打穿他們半座山頭,近乎逢無敵手。

後來左手被生生打斷,魏淩生一直以為禍因在他,但在宋回涯的道理中其實不是。

當年宋誓成受故人相托截殺逆賊,救下魏淩生,庇入不留山,山門便一直受朝廷針對。

武林同道迫壓於朝廷聲威,無人敢言。

與不留山同屬一支的茂衡門,唯恐引火燒身,暗中請宋惜微入山,十多位長老群聚一堂,威逼利誘,幾番相勸,命她說通宋誓成,交出魏淩生。

宋惜微一聲不吭,背身走出殿門,取出腰牌執劍斬斷,在圍觀眾人的驚愕目光中,毅然宣告:“從今往後,我不留山,與茂衡門再無任何瓜葛。恩怨自負,生死無尤。”

說罷躬身一禮,瀟灑離去。

這也成了宋惜微往後的一大汙點:孤恩負德,背信棄義。

宋回涯得知此事,本是高興終於跟那破茂衡撇清了乾係,不必再看著自家便宜流入隔壁的豬圈裡,可事後一想,心裡頭很不是滋味兒。

她在湖邊找到釣魚散心的宋誓成,折了枝花坐下,陰陽怪氣地同他道:“我看透了,師父果然更喜歡魏淩生那樣的弟子。我原先被茂衡門那般欺負,師父一句話都沒為我說過,還想著將不留山交托到那幫孽畜手裡。如今師弟有難,對方不過是婉言勸解一句,我那好師父為了他,忍了幾十年的委屈,是一朝也忍不了了,不留山下那幫百姓的安生日子,也無暇顧上了。”

“唉,兄弟鬩牆,禍起於我。分明是為了我。你這便宜徒弟比不上我這溫厚兄長有哪裡奇怪?”宋誓成愧疚地歎了一聲,轉頭問,“今後的不留山,若再無閒和平靜,你會責備師伯嗎?”

宋回涯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我打出生起便顛沛流離,我是習慣的,就不知道你們兩個習不習慣。”

宋誓成看了她一眼,盯著湖麵,片刻又看了她一眼,仔細琢磨許久,“嘖嘖”兩聲。

宋回涯起了身雞皮疙瘩,不滿道:“你什麼意思啊?”

宋誓成好笑說:“你不在意往後清淨日子少了,麻煩多了。卻在意你師父更喜歡我收的徒弟。嘴上總說我小妹這裡不好,那裡不好。宋回涯,氣度小了的啊。長那麼硬的嘴,容易挨打。”

“莫名其妙!”宋回涯用力“哼”了一聲,“胡言亂語!”

她一麵敲敲腦袋,一麵站起來,走前不忘多罵他一句:“師伯,你腦子有病!”

宋誓成也扯著嗓子罵:“我早晚有一日,要替你師父好好揍你一頓!”

宋回涯閉上眼睛,聽著耳邊簌簌風聲,隻覺處處哀音。時隔多年,疼得還是如此真切。

宋惜微贈她劍的那晚,就是她們最後一麵。再相見時,已是天人兩

隔。

宋誓成帶著她的屍首回來,領著兩位師弟上山送行。

江湖中無人敢來,喪事辦得極為冷清。

宋誓成本是想挑一日天晴的,可偏生春雨連綿,那幾日下得沒完。他怕小妹停棺久了,屍首腐爛,決定早早入土。

宋惜微一輩子活得磊落光彩,死了也得處處體麵。

煙雨迷蒙,宋回涯站在山腳,看著一行人遠去,再等著眾人從山上下來,都沒能明白宋惜微怎麼那麼輕易就死了。

對著宋誓成,紅著眼隻喃喃出一句:“往後沒人再罰我了。”

宋誓成慘笑道:“是啊,往後無人再責罰你,也不會再有人逼你學武了。”

眾人離開,宋回涯還站在山腳,不敢上去,亦不知道離開。抱著懷裡的劍,心頭不停輾轉地想:宋惜微都同她說過些什麼?

她的思緒被那點點滴滴的雨聲打斷,如何也連貫不起來。在那瀟瀟冷雨中立了整宿,有那麼幾刻,也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此麻木不仁,半點恩情不講,所以宋惜微死了,沒有多麼翻覆的悲傷,更掉不出半滴眼淚。

她隻是害怕。

說不出緣由地怕。

怕得不敢睜眼,不敢挪步,更不敢回頭。

烏雲散聚翻湧,不留山上的光線隨之明明滅滅。

宋回涯仰起頭,望著頭頂的星辰忽明忽暗,臉上一陣溫熱。

她抬起袖口,擦了把臉,殘留的濕意被夜風一吹,有種尖銳的冷。

千帆過儘,再看紅塵,苦痛清晰了,認知也清晰了:師父死了。

隻是十幾年前,那個埋在塵世裡的宋回涯,不懂這件事情。

不等她厘清自己的心境,動蕩又接二連三地來。

宋惜微亡故之後,反賊再次請人來勸。宋誓成態度決絕,仍是不肯交出魏淩生。

他自知難以自保,去求故友相助,臨行前囑托宋回涯看守山門。

當年宋回涯也隻十四歲,與魏淩生一般大。

宋誓成前腳剛走,反是舊日同盟的茂衡門便率先發難。

那老頭兒欺他山中無人,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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