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察塔雅湖。”

戈左騎在翼虎上,摟著她的腰,二人在高高的山崖上,他指向遠處美麗蔚藍的湖麵。那片湖很深,再加上天下水澤連通,她確實當年有可能為了捕獵蛟類滋養自身,通過地下水道而來到西狄。

那應該是三四十年前左右,也就是她剛離開水下洞府,放走鐘以岫沒過多久。

羨澤跳下翼虎的後背。

高崖上的古老杏樹灑落粉白色花瓣,樹下的淺淺水潭中映著她的發辮與身影,扶著被風吹得歪斜的樹乾道:“當年我在西狄這裡待了多久?”

戈左也跳下翼虎,靴子輕巧的踩在水潭邊的石頭上,蹦了幾下,笑道:“十幾年吧。媽媽可是一點點看著我長大的,我的好多第一次,都隻有你來見證。”

羨澤挑眉:“是嗎?你不是說當時有很多孩子叫我媽媽嗎?那些人呢?”

戈左:“都死的差不多了。”

羨澤:“……你殺的?”

戈左一腳踩進了水潭裡,他眼底露出驚愕,又自嘲的大笑起來,連同臉上的疤痕都跟著扭曲:“在媽媽眼裡,我是這種人啊?不過也沒說錯,算是我殺的吧。”

羨澤眯著眼睛看他,嘴上道:“多可惜,本來該有多少好孩子能圍著我叫媽媽啊。”

戈左咧嘴笑起來,露出犬齒:“不會的,在我們跟您相遇沒多久,我就把每個人都揍了一頓,勒令他們不許叫你媽媽。隻有我,能叫你媽媽。”

隻有臉長得爽朗天真,嫉妒心這麼強啊。

羨澤正看著遠處的烏葉卡的五彩篷布,還有金光熠熠的神廟龍首,戈左沒有再粘著她,反而立在兩臂遠的位置,靠著樹乾,難得安靜的看著她的背影。

羨澤靠在樹乾上,忽然轉過身,朝戈左走過來。

戈左抱著手臂低頭看她,目光從她鬢角發絲挪到她眉眼之中,樹蔭與疤痕共同在他曾銳意爽朗的臉上,留下斑駁,可他目光好似從未有過蒙塵劃痕的寶石。

羨澤一隻手放在他胸膛上,手指觸碰著撕裂他胸膛的疤痕。

疤痕的顏色比他膚色稍微淺淡些,但跟她白皙修長的手指相比,他就像樹乾一般粗糙。

撕裂他的疤痕微微凸起不平,她手掌用力摩挲著,戈左悶哼一聲。

她抬起眼看他:“是疼?”

戈左嘴角動了動,有些彆扭卻仍然努力咧開嘴笑道:“是燙。是癢。”

羨澤垂頭,掌心也更向下,按過他腰腹的肌理,他堅實滾燙的肌肉隨著呼吸起伏,戈左隻是仰了仰頭,並沒有阻攔她的手。

羨澤:“這疤一直延伸到哪裡?不會到……”

戈左大笑起來,他手比劃了一下:“沒有,從這裡斜過去,當時把我的大腿也撕爛了。”

羨澤:“誰乾的?……不會是我吧。”

戈左碧色目光深深,他微微垂頭,尾端紮著金珠的細發辮也垂落下來,遮掩住了肩膀上的百獸圖騰的紋身:“我倒

希望是媽媽乾的。”

羨澤指腹撫過疤痕,而後忽然變成了用指甲用力刮蹭過去,她笑了:“這疤痕挺配你的。”

戈左垂頭看著她,似乎因這句話,而眼中轉瞬流露出一絲痛苦,但他很快隱去眼底陰霾,眼睛誠摯的看著她:“如果沒有媽媽的金核,我就應該沿著這條疤被撕開,像是被撕扯的馬匹一樣爛在馬廄的地裡,等著死亡。”

“可媽媽心疼我,知道地上太涼,知道我身上太痛,所以給我金核讓我多活了幾十年。”

他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可我現在還有用,還能為媽媽殺人放火,等我沒用的時候,再收走我的金核,再讓我爛在地裡吧。”

野狗使出了賣可憐的招式啊。

羨澤笑了笑沒說話。

羨澤也沒有手軟,她逆練悲問仙抄,催動他的金核,從中吸取大量金色靈力——

戈左的反應遠比之前的人要強烈,他脖頸青筋鼓起,咬牙止住了痛叫,兩隻粗糲的大手緊緊抓住身後的樹乾枝杈,隻是將腰腹挺起來幾分。

羨澤頓了頓,但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便也沒有收手,隻是輕聲道:“這既然是我的東西,我吃一吃也正常吧,讓我檢查一下這幾十年你到底上貢了多少靈力。”

戈左縱貫身軀的那道疤痕,變得發紅,甚至隱隱有些像是剛長出來的嫩肉。他疼的嘴唇哆嗦,額頭大汗淋漓,眼角像是滲出血來,甚至呼吸都像是破風箱一般,卻咧嘴笑起來:“……金核種進來幾十年,媽媽還是第一次取走靈力。”

他手指緊緊握著她的手腕:“說不上來,很不一般的滋味,抓著我的手……否則、我要怕了,我感覺我又要被人撕成兩半等死了……”

“媽媽,我不想死……”

羨澤凝視著他。

戈左麵上的表情,說不上來是在撒嬌,還是真的回憶起徹骨的恐懼。

被吸取金核的時候,金核也會不穩定甚至短暫失效。

他會因為這種瀕死的感覺,而想要激烈反抗嗎?

如果他本能的求生欲特彆強烈,內心一定不希望她拿走金核,恐怕早就開始設局,想方設法的阻止她。

羨澤就想確認這一點。

一旦他特彆激烈凶狠的求生反抗,她就打算直接掏走他的金核,然後不再跟西狄人多廢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戈左在劇痛中絲毫沒有挪開目光,他看她抬頭回望,嘴角又咧起笑容。他總是笑得露出犬齒,看起來既有幾分爽朗純真,也隱隱有種嗜血張狂。隻不過此刻他笑容有些勉強,嗓音也啞了:“媽媽還像當年那樣,不肯相信任何人。不過我確實不值得信賴、我確實是你身邊沒用的人……”

羨澤能感覺到,他的靈力如此炙熱衝撞,幾乎是主動擠進她的靈海裡來。

她一瞬間都有些站不穩的發暈,往後踉蹌了一下,一雙粗糙滾燙的手握住了她的腰,他像是嗓子眼裡都有血一樣,沙啞笑道:“媽媽眼都暈了,那我或許還不是那麼沒用……”

羨澤伸手想要推他,但手隻是壓在了他胸膛上,沒能用力。

戈左靠在樹乾上,真像是怕極了,手指不斷摸索著想找到她的手,仿佛孩子在痛苦與黑暗裡想要緊緊牽住,她指縫之間擠入他粗糲的指節,汗濕的掌心貼在她掌心,與她十指交握的瞬間,他發出了安心的喟歎。

羨澤感覺到,他湧來的靈力慢慢平穩,但她靈海之中仍有被熱流燙到的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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