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澤:“是為了抵禦三大仙門來討伐伽薩教嗎?這麼大的手筆,竟然沒跟我說一聲。”
戈左挑眉:“他們來襲擊我們伽薩教,又不是來襲擊媽媽,我們若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那真是沒用的東西。媽媽就是來西狄玩的呀。”
不過這也側麵證明,她雖然是伽薩教的信仰,但弓筵月已經形成了很堅不可摧的統治,不是她能隨意插手的。如果弓筵月有朝一日不聽話,她隻能直接掀攤,而不是精確地把他摘除出來,扶持一個其他人放在這位置上了。
弓筵月真是藤蔓,為了能纏繞在她身上,把自己變得有毒又有用。
戈左:“不過這陣法研究了有些年份了,並不隻是為了今天。”
他說著,翼虎與隊伍已然飛入烏葉卡,停留在了聚居地中央的新神廟前,他將羨澤放在了台階上,笑眯了眼睛:“我要是再親媽媽一口,還會打我嗎?”
日頭已然西沉,神廟正對著西側橙紅色的天空,她勾起嘴唇:“你要不要試試?”
戈左望了一眼神廟昏暗的入口,發號施令的鷹隼不斷飛出神廟的廳室,掠過二人頭頂,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舊事,笑道:“等媽媽都記起來,覺得不舍得打我的時候,我再親。”
戈左帶領一行人飛離烏葉卡,不隻是他,各個方向都有來往的異獸與教眾,伴隨著低垂的火燒雲,羨澤能嗅到風雨來之前的泥土味道。
她轉身登上台階,朝神廟之中走去。
燭油燈火遍布橫梁,映照的如同天明,羨澤印象中,她第一次帶走弓筵月以及後續與他多次會麵的,都是那處湖中心的古老神廟。
而烏葉卡中間的神廟顯然是這二三十年修建的,壁畫金碧輝煌,萬獸拱衛,其中大多數畫麵也都不是群龍狂舞,而是隻以雙翼金龍為首。
其間帷幔低垂,熏香繚繞,羨澤看到鷹隼在石梁上焦躁的踱步,而神廟中傳來痛苦的低吟,那身影仍在強撐著伏案,手指尖折疊信箋,剛剛抬起手,便有鷹隼飛掠下來,抓住那信箋飛身出去。
她的腳步聲在神廟中回蕩,弓筵月轉過臉來,他手臂撐著桌案想要起身,羨澤卻看到他蜿蜒在椅子下長長的青綠色蛇身。
蛇皮有些晦暗,他似乎也有些看不清,羨澤意識到,真是一語成讖,即將到來的討伐趕上了他的蛻皮。
這痛苦似乎比年輕時候更深刻,他身上的汗濕透了綢緞的衣衫,弓筵月沒想到她會回來,蒙膜的眼睛看不清她,朝她腳步聲的方向伸出手去,聲音有些不可置信的驚喜:“……尊上。”
他手指有些發顫,羨澤凝視了片刻,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了他冰涼的指尖。
弓筵月用力的攥著她的手指,隔著麵紗也能看到他麵上的笑容:“我以為尊上會走。”
羨澤:“我也就是回來看看熱鬨。”
弓筵月也明白利害:“您此時還力量未滿,絕不能顯露真身,否則不知道他們又能編出什麼樣的說辭,再來一場屠魔。”
他將她拽到身邊來,他身下是軟皮包裹的寬椅,弓筵月擁著她擠坐在一處,羨澤懷疑他的毒牙或腺體中有香料,整個人都像是一縷繚繞的香爐紫煙。
羨澤:“怎麼感覺你如今蛻皮,比當初更難受了。”
弓筵月頭紗下目光瀲瀲,半晌後輕聲道:“……我就知道尊上想起來了。”
羨澤看著他:“想起來一部分罷了。”
弓筵月:“身體不如以前,蛻皮自然是更痛苦的。那我能靠著尊上嗎?”
羨澤不置可否,他無力的靠在她身上,將麵頰枕在羨澤身上。傍晚貼地又陰沉的風灌進來,血紅色的霞光與燭火映照得神廟內廳輝煌,羨澤翻閱著他寫下的西狄文信箋,二人無言相靠,有種巨變前的巍然不動。
弓筵月隻感覺她的呼吸都像是引導著他忍耐過劇痛般輕而緩,仰頭看著神廟頂端飛向太陽的金龍,誰也不知道,那桀驁的金龍正在他身側。
與她分彆近三十年,弓筵月想過太多次與她重逢,向她證明自我,此刻就這麼一靠,一切都不做數了,誰也不知道他外殼靜若琉璃尊,內裡卻在心神震蕩。
“就在今日淩晨,元山書院的飛舟已經突襲了距離烏葉卡不遠的部族。”弓筵月手指有些握不動楔形細炭筆,將包裹著黃銅的筆塞入羨澤手中。
羨澤盤轉著筆,從信箋的隻言片語中,看出了他的計劃:“你也夠陰毒的啊。”
弓筵月輕笑:“我本就是一條毒蛇啊。”
羨澤:“會輸嗎?”
弓筵月並沒有直接回答:“烏葉卡不過是伽薩教現在坐擁的聚居地之一,隻是希望他們不要弄壞了神廟,我很喜歡這座神廟,尖頂上的金龍,甚至是我自己點的眼睛。”
羨澤抬起頭看了一眼,笑道:“點的太凶太可怕了。”
弓筵月緊緊挨住她:“你比畫上可怕多了,你吃人心,又總是剩下一口,扔在祭壇裡,讓它長出一團模糊的嫩肉,過了許多年又把玩,說這不是人心。”
羨澤輕笑:“沒都吃下去,你該謝謝。”
弓筵月長長的卷曲發絲披在她肩上,像是肩章垂下的紗:“不若都吃下去,說不定吃什麼補什麼,也能長出一顆人心……呃、呃啊……”
他痛得周身卷曲起來,一隻手也摘掉了他左臂處的金屬手,衣袖遮蓋了他斷臂處的傷痕,他稍稍鬆了口氣。
羨澤鼻尖卻立刻察覺到了灰燼氣息。
……他身上有魔氣。
他疼的身子要滑倒,抬手抓住桌沿,左邊斷臂隻有半截,在衣袖的掩蓋下似可憐又無助的也抬了抬。
羨澤看向他逐漸剝離的鱗片,將他抱起來走向祭台,他蛇尾極長,拖行在地麵上,羨澤知道他蹭到地上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