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連星這幾十日間,幾乎是瘋長起來,他們印象中那個略顯營養不良的半大少年,似乎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他周身被黑焰包裹看不清五官,隻能依稀看出他寬肩窄腰,瘦削單薄的輪廓。仿佛是那些魔物的內丹心臟正在催化,讓他快速到有些詭異的生長起來,隻不過側麵看過去,他身形依舊單薄,像是隻顧得上抽枝的楊樹。

江連星一開始還會與他們交談,如今似乎思維越來越混亂,也幾乎不再和他們討論下一步的計劃。刀竹桃和胡止有時候會去主動找他,回來的時候倆人卻表情都不太好。

刀竹桃一副“就應該在魔域弄死他,彆讓他危害四方”的凶狠,胡止則是有種“好好一個孩子怎麼現在變成這樣的”惋惜。

此刻曲秀嵐叫住他,江連星頓了一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們坐在一起。

剛剛聊天的時候,她們確實氛圍溫馨,如果是羨澤也在這裡,一定會如眾星捧月般坐在其中,和她們笑鬨,成為大家目光彙聚的焦點。

而他就能坐在她後麵,既是不被人看見,又緊緊靠著她,然後安靜的悶頭剝果子,偷偷塞到她手裡去。

隻不過羨澤不在,他也沒興趣坐在人群之中。江連星目光快速垂下去,搖搖頭,消失在了窸窸窣窣落下的泥沙中。

他走了許久,身上的泥沙與冥油黏膩難受,他找了一處石洞山坳躲避,他靈海內有太多他吞下去的內丹、魂魄正在打轉,他經脈陣痛,靈海也像是要嘔出來。

頭腦中仿佛有千萬個被他吞下去的魂靈正在尖嘯哀嚎,他頭痛欲裂。

江連星知道自己修煉的比前世要著急太多倍了。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前世今生太多疑惑夾雜在他心頭,他無法理解,無法區分,他既想要儘快強大、儘快變“正常”、儘快回到凡間見到她。

可他也在恐懼著重逢。

他覺得似乎有什麼被刻意蒙蔽的事情,就擺在他麵前。

江連星像一隻魔物野獸般蜷在石洞裡睡著,在這個位置,他能看到刀竹桃他們所在的棚子,就像是黑色河流上一片樹葉般,他們正擠在一起。

他忽然有種前世她“死後”的孤單。

他腦子裡隻剩下“如果她還在身邊”的幻想。

就在半昏睡中運轉周天、消化魂靈之時,江連星劇痛吵鬨的頭腦中依稀聽到了聲響,他猛地昂起頭來。

聲音不是來自於刀竹桃他們的方向。

而是來自於山石之間的窄路上。

他立刻起身,在山石後藏匿身形。遠處刀竹桃她們也被驚動,正從棚子下離開,握著武器朝慘叫聲的方向靠近過去,滿臉疑惑與不安。

一群黑色石刺甲胄的正押送著金屬牢籠,正往照澤的方向行進。

江連星有印象,這種石刺甲胄,似乎是魔主身邊忌使的裝扮。

而在隊伍之後,四五隻最起碼一兩百歲的獏為,似乎被牢籠

中的氣息誘惑,偽裝作行人接近著。

獏為單看背影如同臃腫的中年男子,巨頭無發,手足虎爪,張口時長舌落地,能盤起來十幾尺長,能模仿出部分人言,最是奸詐貪婪,此刻蓋著破爛衣衫,裝作彼此交談的模樣,直到忌使押送的車輪卡在道中,它們便齊齊撲上去!

忌使大多也都是具靈期以上水準的魔修,但獏為更是了解他們的招式,很快就撲倒幾人,舌尖探入甲胄縫隙中,鑽擰吮吸,血汙噴湧——

而江連星埋伏在荊棘草堆中,接近一些。

如果能拿走這群忌使的衣裝,他們混入照澤就更容易些了。

可當他走的足夠近,就看到金屬牢籠中癱軟在底部的身影。

淡金色長發沾滿臟汙,美麗容貌似乎被折磨的蒼白孱弱,昏迷不醒。

江連星驚愕的望著熟悉的身影。

這竟然是跟著師父一同失蹤的……師兄?!

……

魔域也看不了太陽,辨彆不了時辰,她覺得自己出來的夠晚了,也急匆匆的趕回去。可惜東西拎的太多,她一躍而上屋瓦,然後用腳開窗的樣子略顯狼狽。

但更狼狽的是屋內。

宣衡不知何時拿起了掛在牆上的裝飾劍,那劍麵跟個亮晶晶的紙片子似的晃蕩,水杯滾到角落裡,他橫著劍立在角落中,警覺地側耳聽著門外的聲音。

而後因為開窗的聲音猛地轉過頭來,喉結滾動,似乎不太敢確信進來的人是誰。

羨澤輕嗤一聲,跳進來:“你的膽子沒那麼小吧,我都給門窗設了禁製——”

宣衡額頭已經冒出冷汗,他緩緩將那什麼用都沒有的劍垂下去:“……剛剛有妖在回廊上來回徘徊,還想要解開禁製。”

估計是也想把他拉走當成店裡的旅遊項目。

羨澤坐在桌邊,將食物衣裳都放在桌子上,道:“你的劍呢?”

宣衡:“……芥子囊都被你收走了。”

羨澤這才想起來:“啊。哦——”

宣衡抬手摸到桌子,順著桌子邊沿試探的時候,碰到了羨澤的手。她將他的手拿開,宣衡以為她不願意被他碰到,正要縮回手去,羨澤卻拽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按在身邊道:“坐下,吃點東西。”

她將一些烤製的肉乾和形狀可疑的果脯放在他手邊,聞起來並不太好,但他還是沒多說多問,摸摸索索的遞到嘴邊。

目盲之後,吃飯都很難像以前那麼體麵,他自己似乎也感覺到有什麼蹭到了嘴邊,時不時拿衣袖蹭著嘴角。

羨澤忍不住看著他:“你那袖子比嘴臟多了,彆蹭了,先吃,吃完洗臉就是了。”

宣衡手頓了頓,但還是偏過頭去,小口吃著,但有些肉乾聞起來確實很怪,羨澤買都買了,就挑那些看起來還不錯的,看起來就不好吃的就給他。

宣衡畢竟吃過的苦比吃過的小皮鞭都少,他也有點受不了魔域食物的味道,眉頭緊皺。

羨澤冷哼一聲:“不許吐。對飲

食,勿揀擇。食適可,勿過則——這還是你拿來說我的。”

宣衡有些驚愕的抬起頭來。

羨澤還得意自己能夠引經據典教育他,卻忽然想到了不對勁。

羨澤:……靠!她暴露自己恢複記憶這件事了。

他驚愕又驚喜,但很快壓下去神色,隻是低聲道:“你說得對。”然後繼續咬那肉乾。

羨澤看不下去了:“實在吃不動算了,我還有幾顆辟穀丹。”

宣衡搖了搖頭,二人沉默片刻,其實能通過他抿唇的動作看得出來他口渴了。但宣衡覺得還能忍就一直沒說,羨澤又不想主動幫他,隻在自己喝完水之後,狀似無意的將茶杯重重放在他手邊。

他也不知道是恪守界限,還是不願唐突去喝她的的水,手指蜷了蜷,但還是沒去拿。

羨澤:“……”渴死你丫這個死裝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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