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獵槍的老漢叫伊森,六十來歲,兩膀子腱子肉,精瘦,一看就很有嚼勁。
他有一頭鋼絲球一樣的卷毛、一條獵犬和滿嘴臟話,愛好是汙蔑彆人和他狗有不正當關係。
烏鴉他們從地下城帶出了九個女人和十二個體重超標的兒童,女人裡麵除了伯爵,全是孕婦。鼠人漿果圈裡的其他人要麼是死都沒有勇氣離開牢籠,要麼被命運橫切一刀,攔在了火海巨浪中。
這一車的幸存者在水中央抱成一團,不用解釋,就讓老伊森罵罵咧咧地放下了槍。
“狗日的,從地下城那群毛畜生手裡偷人?”老伊森的目光落在一個怯怯的小“肥雛”身上,看了兩眼,又不忍睹目似的移開了目光,粗聲粗氣地說,“那些人腦子裡都覺得自己是牲畜,寧可死在屠宰場裡也不會跟你走的。你們是吃了蚊子屎嗎,怎麼做到的?”
烏鴉:“用不著嗑那麼珍奇的補劑——你會跳舞嗎?”
老伊森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隻跟落霞酒吧的老板娘跳。”
“遺憾。”烏鴉掏出口琴,給他現場演示了如何帶隊,鼠頭人的牧歌像是一根救生浮木,恐懼的落水“牲畜”們本能地抓住,自發排成一隊跟著他走,比羊群還乖。
牧歌節奏感十足,烏鴉吹著吹著,就忍不住自娛自樂地踏著節拍踩起水來,水花四濺,這現世寶一點也不在乎一個人表演,一把口琴一雙腳,他自己能熱鬨出一個馬戲團。
“小肥雛”們一開始傻傻的,水花飛濺過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躲,可撒歡本是人的天性,哪怕他們一生下來就沒走出過小小的雞籠。
很快,“熊孩子氣場”就像雞瘟一樣傳遍了人群,從集裝箱裡解放出來的超重兒童們魚/雷似的在水裡亂砸。
加百列原本戳在旁邊盯著自己的手發呆,一時大意,被飛濺的水花潑濕了長袍上的半邊翅膀。他難以置信地伸手抹了一把,在第二發水彈飛來之前,加百列一腳踩上金線,風馳電掣地滑行到迅猛龍身後,拿那傻大個警果當了盾牌。
老伊森看得目瞪口呆,又喃喃地發表了一係列兒童不宜的言論。
“咳……他說,他這裡,”茉莉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有點問題。”
老伊森低頭看了她一眼:“我沒見過你們,怎麼找過來的?”
烏鴉正忙著,茉莉環顧周遭,找不到一個靠譜人,隻好自己擼袖子上任“外交官”:“有一個先生告訴我們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已經被秘族害死了。”
老伊森“哦”了一聲,表情很平淡,似乎這種事司空見慣:“可惜,如果他不是那種第一次出門就一去不回的,我應該還認識——跟我走吧,牽……叫上你們那水上藝術家。”
老伊森吹了聲口哨,喊回自己那加入了踩水大軍的獵犬,搖著頭嘀咕著:“好家夥,地下城……”
茉莉追上去:“從地下城偷人很難嗎?”
“啊,一個刷了白漆的小丫頭,你可真像那些狗日的吸血
蝙蝠養大的,”老伊森看了她一眼,得到了茉莉肯定的答複後,他衝她豎了個拇指,“那你肯定是個怪胎,沒少挨打吧?嘿,真帶勁。”
“怪胎”幾乎是茉莉的彆號,但她頭一次覺得這倆字怪好聽的。
“從哪偷人都不容易,地下城格外惡心。那種擁擠又不通風的地方,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有些秘族的嗅覺還比我這小老弟都強,”老伊森指了指跟著迅猛龍嗅來嗅去的狗,獵犬快樂地回“汪”了一聲,“你得跟他們乾上幾場硬仗才行。像你這樣的小娃娃,讓秘族撓一下,能碎成布條條。”
“我們是從哈波克拉特斯人那逃出來的,”茉莉伸手在腦袋頂上比劃了一下,“就是長得像老鼠的人,應該算不太厲害的吧?”
“哈!老鼠人不厲害?你彆看它們毛茸茸的,發起狠來,兩下就能撞折像你腰那麼粗的樹。再說,它們可從不單打獨鬥,幾秒鐘就能召集一幫兩百多斤的大耗子圍攻你。”老伊森寬容地看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眼,“這可不是普通‘苦修士’或者‘密探’能辦到的,就算是‘覺者’也得九死一生。”
老伊森一邊說,一邊在幾個沉默的成年人身上來回掃視,像是在猜測誰是那個神秘的高手。
茉莉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這一路走來,她其實沒怎麼跟秘族或者血族正麵交鋒過。
她看向那好像沒什麼用的病秧子——踩水大戰的始作俑者已經蹦不動了,一臉菜色地拖著腳,把牧歌吹得像送葬曲。
他好像能隨時弄到車,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認識路,比鼠人自己還懂鼠人的習性,永遠能預知黑暗拐角處的危險。整個錯綜複雜的鼠人城,在他手裡就像個活扣,她隻要按部就班地做一些小孩子也力所能及的任務,就能絲滑地把活扣拉開。
完成彆人眼裡這樣不可思議的任務。
“腦子有問題的神經”在她心裡搖擺了幾下,又往“神秘先生”那邊偏去。
“我不清楚,我沒怎麼碰到老鼠人。”茉莉順著老伊森的話,敷衍地帶了過去。
老伊森沒當回事:“你要是碰到了老鼠人還全身而退,那才稀奇呢。”
茉莉收回視線:“呃……‘苦修士’和‘密探’是什麼?‘覺者’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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