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昏昏沉沉病了幾天,總算好轉,我能下床了。
病去如抽絲,要想好全,恐怕還要將養半月,想到每月份例的藥裡還要加上許多劑,我隻覺得舌根泛苦了。
醒來後,我其實隱約覺得我忘了一些病中發生的事,不過那時我燒得厲害,神智實在不算清楚,想不起來也就罷了。
總不會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我又聽說舟微漪發了脾氣,知道那日我喝酒的事,於是處置了一些和我一起喝酒的世家子弟。
……這遷怒也太明顯了。我想。
他們也算不上灌我酒。我要是真不想喝,至少在舟家的地盤無人能強迫我。是我自己的選擇,何必讓其他人承擔。
不過我又想到,依舟微漪的好脾氣,能做出什麼嚴峻懲罰來,多半是小懲大誡,也就懶得管了。
畢竟我也有自己的苦惱。
宋星苒可能真被人下了蠱,那天起不知犯什麼渾,天天往我這處跑,說是探病。我看他來舟家,大概比回自己家勤。
我簡直要以為我得的是什麼不久於人世的駭症,才讓他這樣積極,每天來看看我斷沒斷氣。
好在每次他來沒多久,就會被舟微漪帶走——如此幾次,我也終於了悟了。
不就是想見舟微漪,以我當借口嗎?實在無聊,他不來我院中,舟微漪也會見他。
還是非要在我麵前顯擺一下“情比金堅”?
幼稚。
我對宋星苒愈加沒有好臉色。
宋星苒也是個怪人,他好歹也是南楚宋家的長公子——宋家在修真界中地位極高,因是從上古時期傳承下來的大氏族,還是現今仍難得人口鼎盛的一支,所以讓其他世家都更加忌憚些。
偏偏宋星苒彆說有世家繼承人的氣度了,活像個沒皮沒臉的老流氓。哪怕頂著我的冷臉,也能樂此不疲地招惹我,這種毅力和旺盛精力實在是……讓我歎為觀止。
不過宋星苒的時常騷擾,並不是我近日最煩惱的事。
反而是……舟微漪。
還是落水之事遺留下的後患。
舟微漪其實是個好兄長,這是我在前一世就該認知到的事。
前世在我成年之前,我們關係並沒有那樣惡劣,雖然表麵上鬨掰了,但我其實在母親的嚴辭下仍很陽奉陰違,私下偷偷黏著舟微漪,好讓他帶我出去偷玩。沒辦法,整個舟家,也就舟微漪敢做出帶我私自離家的事。
舟微漪心細,事事都能安排妥當,我和他離開舟家,從未碰到過一絲不順心的事,更不必提遭逢什麼危機。
在暗潮湧動的修真界中,我肆意妄為,也被他護的很好。
在舟家自然也是,他行事細致,很少長時間閉關修煉,就是因為要喊我貼身侍衛婢女來問話。我的衣食住行經他的手被照料得極好,每月要喝的藥也都被他親自檢查過,關心程度更甚母親與父親……後來是母親疑心他會下毒暗害我,將這些事一手接管過
來,交給管家與直屬下屬查驗。
舟微漪當然沒有害我。
事實上,我被放縱了一世,多受舟家和舟微漪的庇佑,行事從來不計後果,卻不曾受磋磨。
哪怕被人設局墮魔,一錯再錯,也是在母親身死、父親不知所蹤,舟微漪徹底離開之後,不是嗎?
若當年我沒有趕走他,或許……思及此,我的舌根泛起一絲苦意,卻很快收攏起思緒。
沒必要。
我不後悔。
要說後悔,我後悔的是被人欺騙,錯害舟微漪,牽連舟家,到死也未曾真正向仇人複仇。我恨我的愚蠢,卻不覺得我不該為此付出代價。
重生一世,我其實可以和舟微漪改善關係,隻要我願意,哪怕實際上並沒有血緣關係,舟微漪也會將我當做最親近寵愛的弟弟,可我偏偏……不願意。
這對舟微漪並不公平。
他不知道我前世曾在他胸口留下一刀,不知我曾對他的懷疑猜忌,不知我的親近下挾帶著虛情假意,隻是用親情束縛他不要離開,在日後留下來為我遮風擋雨,成為我新的庇佑。
我實在不算好人,但對舟微漪難得光明磊落了一次——延續前世的部分軌跡,我予他離開桎梏的自由。
不要再拖累他了。
這算我最後微薄的、並不足以特意言說的善意。
所以我這輩子雖然沒怎麼暗害舟微漪,但態度上是比前世更漠然過分的。
不接受舟微漪的任何好意,抗拒他的靠近,有意的輕視忽略,擺在明麵上的敵對與抵觸,處處彰顯著我的冷漠和傲慢。
這其實也很有效,舟微漪尊重我,就像上一世母親發難過問後,他會為了我和母親不再懷疑,乾脆利落地交出那些貼身密切的瑣事的過問權,沒有再沾手一步。這輩子因為我的排斥,舟微漪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也不會一手打理我的衣食住行——直到,那日落水之後。
舟微漪似乎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