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宴會舉辦在千岱酒莊中,酒莊建在湖泊旁,寬闊的草坪上種植了大量的柳樹和修剪整齊的玫瑰花,盛開時連綿不斷的花海和天然灌木青綠交織,美不勝收。
聽聞千岱酒莊雖幾經易主到了應元旗下,可最初能成交多虧了酒店行業起家的莊家從中牽線,所以今日莊嵐等人都出席了。
同樣登場亮相的還有莊嵐剛出生後辦了周歲宴的弟弟,莊承業。
除了今日宴會主角的原娉然外,最受到矚目的便是這位新太子。
抱著兒子莊承業的莊光赫被一群恭喜的人圍在中間,笑得眼角皺紋都擠在一起,邊逗兒子邊四處展覽。
他的愛人侯嬈產後還有些豐腴,可氣色相當不錯,穿著一件鎏金香雲紗的旗袍聽周圍人恭維,同樣笑得春風得意。
隻有莊嵐,她像是被隔絕在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之外,冷著一張臉站在人堆外麵。
她通體上下仍然華貴,成套的靈蛇祖母綠鉑金首飾更是讓她挑起下巴看人時愈發高傲。
這是她新得到的配飾,她第一次戴出來,卻少有人真心實意地恭維她一句,因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的弟弟吸引了去。
當然了,討好她的弟弟,比討好她,性價比要高得多。
莊嵐撅著嘴,一轉頭,終於瞧見了與林琅意一同進來的程硯靳。
身後還有像是吃錯了藥一樣圍著林琅意轉的楚弘。
“哥哥!”莊嵐精神稍振,興奮地衝程硯靳揮手。
程硯靳用手橫擋開楚弘對林琅意的獻媚,皺著眉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還是林琅意先聽見,立刻拍了拍他的胳膊往前指了指:“莊嵐叫你呢。”
莊嵐已經跑到麵前了,她先是往林琅意那兒瞪了一眼,然後立刻親親熱熱地去挽程硯靳的手臂:“你怎麼去寺廟裡啦?我好久都沒見到你了,好無聊。”
程硯靳提著胳膊想從她手臂裡抽出來,怨念衝天:“被老婆關進去了。”
他抽出手臂就往人群中瞄了一眼,大剌剌地問了句:“呦,你弟弟終於閃亮登場了?我去瞧瞧他長得是不是跟你老爹一樣黑不溜秋。”
莊嵐笑容一窒,呆了兩秒,更加死命地想要拖住程硯靳:“彆去看莊承業,有什麼好看的。”
“怎麼不看?今天其一為了原姨,其二不就是你弟弟?程揚康老早就跟我在說這事了。”
林琅意從誌得意滿的莊天赫臉上收回視線,看回莊嵐,見她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那璀璨奪目的項鏈戴在胸脯上方,卻因為急促的呼吸而不安地起伏著。
程硯靳正要往人堆裡走,才邁開一步,立刻被身旁的人用力一巴掌拍在手臂上。
“啪”的一聲,尤其清脆,他旋過頭,始作俑者林琅意正舉著巴掌衝他揮了揮。
“你乾嘛?!”他立刻怒目而視。
林琅意才不怕他:“莊嵐跟你說話你沒聽見?急著去哪呢。”
他
深吸一口氣,齜牙咧嘴地衝她笑:“這您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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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硯靳因為林琅意的那句話到底沒再去莊承業那裡湊熱鬨,他百無聊賴地點了點頭,對莊嵐嗯嗯啊啊地誇好看,終於安撫好了對方。
見莊嵐滿意,程硯靳又悄悄湊近了林琅意的耳邊,把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竊竊私語下去:“我不是跟你說了,我這回真的是真心實意跟你談判,今天你就知道我的誠意了,以後真彆管我,行嗎林大小姐?”
林琅意疑惑又警惕:“什麼誠意?”
“你等會就知道了。”
兩人正咬著耳朵,一聲“小靳”打斷了對話,林琅意抬眼一瞧,原娉然一襲香檳色的拖地魚尾長裙,搭著一件奶白色的薄如蟬翼的披肩,正踩著高跟鞋在幾步之外衝他們微笑。
“有未婚妻了就是不一樣,聽說你在修行做義工?”原娉然攏了攏披肩,流蘇叮叮當當地晃著,“也是人家女孩子治家有方,管得住你。”
林琅意承情叫了一聲“原姨”,初次正式見麵,上前送了一串成色極佳的南洋澳白珍珠項鏈,中間的吊墜是號稱珠寶界的勞斯萊斯的海螺珠,完完全全是一份收藏品。
原娉然唇角笑意加深,撫了撫林琅意的手:“以後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麼客氣。”
林琅意往站在不遠處正與幾位名流名門雲集交談的原楚聿望去一眼,金碧輝煌的大廳中觥籌交錯,寸土寸金的地盤上什麼珍稀資源都不過爾爾,大家皆司空見慣了。
林琅意笑:“原姨什麼沒見過?博您一笑而已。況且這段日子一直與聿哥在對接大宗市場的事,林氏感激不儘。”
原娉然嫣然一笑,輕拍她的肩膀,嗔怪:“都說了是自己人,哪有幫不幫一說,合作共贏罷了。”
正在攀談之際,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叫,隨即是酒杯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動靜。
“我的禮服!”莊嵐身前一大片紅酒漬,白色的漂亮高定裙子立刻成了一件廢物,她崩潰地持續尖叫,“莊承業毀了我的禮服!”
莊承業被莊光赫抱著,半個身子卻懸在空中咯咯咯地笑,手裡還死拽著莊嵐脖子上的項鏈不放。
莊光赫根本沒空往女兒身上瞥去一眼,他緊緊抱著兒子不讓他摔下去,那酒杯就是因為兒子亂動才脫落傾倒到莊嵐身上的。
“我剛拿到的新禮服,我等了四個多月,你——”
“好了好了,彆吵了。”侯嬈仔細地提著一點裙擺,墊著腳尖繞過碎玻璃,小心翼翼地避免酒液沾到她的衣服上,卻對莊嵐的崩潰高高提起輕輕放下。
她撚著一塊手帕塞給女兒:“叫弟弟有什麼用,自己擦擦,趕緊去換掉。”
莊嵐死死捏著手帕也不擦拭,隻不可置信:“這是我的新裙子,媽你知道我多喜歡嗎?他亂動你們不抱好他讓他跟多動症一樣四處撒野嗎?”
“你弟弟才幾歲?”莊天赫
() 不悅,“怎麼說話的!”
身旁的人都來打圓場,說的話卻千篇一律:
“姐姐弟弟就是這樣吵吵鬨鬨的,哎呦,越吵感情越好。”
“小帥哥從小就這麼有精力,以後要乾大事啊哈哈哈。”
“那是的,莊家以後都要靠他撐起來,是頂梁柱啊!”
“你看承業這麼小就不怕生,剛才酒杯打碎那麼大的響聲他都不哭誒,是個小男子漢。”
莊嵐身上的紅酒漬已經擴散了一大片,她站在原地,站在一堆碎玻璃中間,那些碎片在奢華的水晶吊燈下折射出無數個她,每一個她都如此狼狽不堪。
她的指甲死死地掐著掌心,眼圈一點一點地紅了。
“快去換掉!”侯嬈低聲斥責,“原阿姨的生日宴,你這樣像什麼樣子,一點規矩都沒有。”
莊嵐的牙關都在顫,嘴唇抿成一條發白的線,誰也不看就往後退了一步。
莊承業的小手還不依不饒地攥著她的項鏈,吱吱呀呀地不肯鬆手,那是一顆粲然閃耀的寶石。
“等下。”莊天赫留住莊嵐,“你把項鏈解下來給他玩吧,扯到你弟弟的胳膊了,嬰兒骨頭還軟著的,不能這麼一直著手臂——”
話音未落,莊嵐便抬手繞道頸後粗魯地解起了鏈扣,匆忙間她的發絲纏繞進了鏈子,被她狠戾一把扯斷。
半截長發還繞在光華奪目的鏈子上,她自此一言不發,眼圈雖還紅著,可臉色極冷。
項鏈被甩在莊天赫身上,他見自己姐姐不要了也跟著鬆手,那條昂貴的項鏈隨即“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與那些碎玻璃一樣散在大理石地麵上。
“莊嵐!”莊天赫霎時火了,他心疼地查看著自己兒子藕段般肉乎乎的胳膊,想瞧瞧有沒有被寶石砸出紅痕。
莊承業嘴巴一扁,本來還不哭,被大人一頓哄後眼睛一閉,“哇哇哇”地哭啼起來。
莊嵐掉頭往大廳走廊儘頭的更衣室走去,身後還有一群人哄著:“哦哦哦不哭不哭,姐姐壞,我們不跟姐姐玩哦……”
她越走越快,到最後撒開腿跑起來,衝進更衣室就把房門用力一摔,“嘭”地一聲狠狠砸上。
封閉的空間,她才能蹲在地上抱臂放聲大哭。
約莫過了五分鐘,房門被輕輕敲響。
莊嵐的哭聲戛然而止,她哭得太用力,還停不下抽噎,隻硬著脾氣大吼:“誰啊!煩死了!”
林琅意隔著門:“我可以進來換一下衣服嗎?”
莊嵐迅速抹了抹眼淚,猛地站起來,身上那件充滿酒味的裙子還穿在身上,像是小醜的戲服。
林琅意推門進來,手上還提著一袋替換禮服,那是她從侍應生那兒取來,轉而自己前來送的。
莊嵐吸了吸鼻子,抬著下巴,高傲地睨著她。
林琅意鎖了門,第一句話便是:“你弟弟還小。”
莊嵐勃然大怒:“林琅意你有病吧!你們一個兩個都說這種話,他小我就活該事
事讓著他?他沒生出來之前我要風得風要雨的雨,一生出來後所有人都變了,他怎麼不去死啊!”
“所有人都見風使舵,都是一群馬屁精,有了他再也沒我的位置,好像我就是個透明人。我會不明白嗎?無非覺得我以後沒大用處,而莊承業能應有儘有。”
她雖極力忍耐,可說到孤寡一人時仍然忍不住悲愴:“我什麼都沒有了,嗚嗚,爸爸媽媽叔叔阿姨,所有對我好的人都不再關注我了,隻有硯靳哥哥和聿哥哥還會跟我說兩句話,我就這麼幾個能說話的人了,你還出現了,你……”
“我的意思是,”林琅意打斷她激憤的話語,把裙子從袋子裡取出來遞給她,好像在奉上一件戰袍,“你弟弟還小,距離掌權的日子還很遠。”
她抬眸,定定地看著莊嵐:“所以你還有時間。”
莊嵐被這一句話震在原地。
林琅意泰然自若地撥了撥裙擺:“把情感和救贖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無法真正得到安全感,人的安全感隻能來源於自身,所以你不如自己想要什麼,就去奪來什麼。”
莊嵐被她的話引走了思緒,呐呐問:“奪來,奪什麼?”
林琅意莞爾一笑:“承業的出現拿走了你什麼,你就奪什麼呀。”
“那時候,你還用管誰願意陪你多說兩句話,誰蓄意奉承你穿戴美麗嗎?”
“他們自然會蜂擁而至,雖然那時候,這些東西對你而言,不值一提。”
*
林琅意從更衣室裡空著手出來,剛一轉彎就迎頭碰上程硯靳。
他背靠在大理石柱子邊,雙手插著兜有一搭沒一搭地用腳尖點著拍子,也不知道在默哼什麼歌,大約是實在無聊,一直仰著頭百無聊賴地望著房頂上的琉璃水晶燈。
聽到開門聲,他第一時間往過來,見到出來的是林琅意立刻站直了身子。
“你可總算出來了,乾嘛呢磨磨蹭蹭的,莊嵐換個衣服至於花這麼多時間嗎?”他碎碎念念著埋怨,“我聽裡麵也沒哭聲了啊,不會又對著鏡子欣賞自己吧?”
林琅意:“你在這乾嘛,等我?”
他一下子瞪起眼:“胡說八道!我等你乾嘛?我是來看看你是不是腦子燒壞了才會主動請纓送衣服,也不怕莊嵐再把你胳膊掐得青一塊紫一塊。”
林琅意笑起來,兩個小梨渦格外甜,她伸出兩隻胳膊並起來攤在他麵前:“喏,給你檢查。”
程硯靳在她伸出來的瑩白胳膊上盯了兩秒,視線又轉到她的臉蛋上。
她今日穿著一件掛脖緞麵禮服,腰身一圈用碎鑽鏤空抽褶,顯得腰線格外迷人。那一頭綢緞般墨黑的頭發挽起,依舊是大克拉數的配套首飾,襯得她貴氣逼人。
他覺得她比那些看不起“暴發戶”的人要更像個大小姐。
不過,大小姐的控製欲總是很強的,比如莊嵐就說一不二,從不允許彆人忤逆她。
程硯靳想到自己即將要重歸自由,不免有點心神向往,衝她擠眉弄眼
:“等下我帶你去見聿哥。”
林琅意不做他想,原楚聿現在與她的關係已經很熟稔了,大宗市場的事穩中有進,應山湖才能起死回生。
是該好好謝謝人家。
程硯靳帶著她重新回到大廳,原楚聿身邊一直圍滿了人,高腳杯中的酒液升升降降,他皆遊刃有餘。
一圈應酬完,他才得空往這邊眺來一眼,程硯靳遙遙抬了下酒杯,嘴裡還沒個正形地吹了個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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