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琪獨自在廚房做菜,剩下三個大男人隻好坐在餐台旁等;一時間,偌大的餐廳安靜無聲,隻剩爐子上的海鮮湯在咕嘟作響。
江凜麵色如霜,眼神冷冽如刀,銳利的像是能刺穿人的身體;秦南在旁邊悠哉悠哉的玩手機,時不時抬眸看兩眼江凜和白琪,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陸衍在一片死寂中無比煎熬,看著白琪眼中逐漸流露出來的委屈,隻好硬著頭皮打哈哈:
“想想咱們四個一起留學的時候,每次點不到外賣了,也是喊白琪給我們做。”
白琪切菜的手一頓,抬頭把頭發攏到腦後,視線始終停在江凜身上:“是啊,當時阿凜最喜歡吃我住的海鮮湯了。”
話音剛落,秦南就忍不住地嗤笑出聲。
饒有趣味地看著白琪,男人用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白琪,江凜海鮮過敏。”
嘴角笑容一僵,白琪臉上表情徹底崩不住:“是、是嗎,阿凜你怎麼從來沒告訴我?”
江凜看了她一眼,反問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神情沒了往日的漫不經心,男人不笑時,唇角平直,目光淡漠,深邃的五官和淩厲側臉給人的壓迫感更重。
白琪覺得自己宛如一個跳梁小醜,眼眶倏地通紅一圈;陸衍眼看著情況不對,隨便找了個借口,拉著秦南二話不說地逃離現場。
空蕩的彆墅隻剩下白琪和江凜兩人。
“阿凜,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爸的麼,”白琪哭的梨花帶雨,“你說你不會不管我的。”
五年前江老爺子突然病重,江凜臨危受命,江家旁枝的人對總裁的位置蠢蠢欲動,打算聯合高層一起,直接把江凜轟下台。
當時是白琪的父親及時站出來,明確表示他將無條件支持江凜,才讓江凜穩穩住上了總裁這個職位。
所以當白父臨終時,拉著江凜的手請求他照顧白琪,江凜沒有拒絕。
按照承諾,在白家人試圖用婚姻分割白父留下來的財產、並且從中獲利時,江凜利用未婚夫的身份打碎了這些人的貪念,知道白琪決定嫁進嚴家。
白琪看著座椅上緘默不語的江凜,無比後悔當初嫁進嚴家的決定。
她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丈夫酒後失態還是不是家暴,忍無可忍離婚後,她才意識到當年錯過了多好的機會。
兩行清淚劃過臉龐,白琪見男人遲遲不開口,委屈的聲音都帶了哭腔:“江凜,我們真的沒可能了嗎,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江凜靠著椅背,抬眸看著白琪淚眼婆娑,清透的眼淚大滴掉落,瘦弱的肩膀輕顫,卻依舊無動於衷。
他從小就見過太多女人落淚,以至於到現在已經完全麻木;那些人仿佛有流不儘的淚,說不完的委屈,最後都是為了金錢和權力。
他已經足夠煩厭。
倏地,懷芷在醫院強忍住不哭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女孩緊抿著唇,眼尾通紅滿眼寫著委屈,還倔強的拚命不讓眼淚掉落。
眼眶包著淚,她背過身甩開他的手,帶著哭腔說放手。
她還說,江凜,不是所有人都會了你那點可憐的喜歡,就毫無底線。
電話那端的聲線輕顫,冷硬的口吻下是強裝的鎮定,江凜能輕而易舉地想到但懷芷眼裡閃爍的脆弱。
冷眼看著白琪,江凜把玩著打火機,淡淡出聲:“白琪,片場懷芷怎麼會摔倒。”
網絡上的報道他不是沒看過,手機拍攝的視頻清晰,就是懷芷在白琪搖晃著要摔倒時,很及時地伸手推了她,然後自己也沒站穩,直接摔下樓梯。
兩個人一個崴腳,一個手臂擦破了一大片。
白琪聞言一愣,暗淡無光的雙眼突然閃了閃;她抬眸朝江凜柔柔一笑,聲線輕柔:
“阿凜會這麼問我,難道不是心裡已經相信了,就是懷芷故意推我的嗎?”
不然何必多此一舉。
想起她受傷後江凜整整一天不聞不問,結果轉頭還來了他送給懷芷的小彆墅;白琪本來以為她已經再沒有機會。
沒想到懷芷已經從彆墅裡搬出去,而且看樣子,江凜對他長達五年的枕邊人,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所以呢。”
米白色的日式吊燈落在昏黃暖光,白琪眼裡的授權在為被儘收眼底,江凜漫不儘心地和她對視,薄唇輕啟:
“相信或者不相信,會有什麼不同嗎。”
他起身直接去了後院,漆黑的院子外麵陸衍在躺椅上外手機,秦南不見人影。
“秦南嫌無聊去找小情兒玩了,”陸衍正在專心致誌地鬥地主,頭也不抬地道,“怎麼樣,聊崩了還是舊情複燃了?”
江凜懶得理他,徑直在藤椅上坐下,一言不發地閉目養神。
“哦對了,這是懷芷給你買的,”手指著椅子旁邊的禮盒,陸衍隨口道,“剛才我怕你不方便,讓人直接給我了。”
黑絨禮盒的包裝精美,裡麵靜靜躺著一隻黑金鋼筆,觸感冰涼,在月光下翻著淒清月光。
“咦?怎麼又是這支鋼筆?”陸衍成功被吸引,十分好奇道,“我記得你辦公室都有兩根這樣的鋼筆了。”
江凜將價值六位數的鋼筆放在掌心打量。
鋼筆帽蓋偏上方位置,刻印了一個燙金的“s”,清晰奪目。
五年時間裡,懷芷每年都會送他根一模一樣的黑金鋼筆,帽蓋上都會刻印著字母“s”。
這款鋼筆不僅價格昂貴,如果要刻印自己的話,起碼要提前三四個月在國外總部預定。
禮盒旁還有一張手寫的賀卡,黑底白邊的卡片上,是懷芷娟秀有禮的字跡:
【阿凜:如果可以,請讓這支筆代替我陪在你身邊】
“刻‘s'是是因為你的英文名是‘seamus’吧,”陸衍看著帽蓋上的字母,嘖嘖不停,“不是我說啊江凜,懷芷其實挺不錯的,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關鍵還聽話。”
“而且她是真的喜歡你吧,明天父母祭日知道沒辦法陪你,還特意買這麼貴的禮物。”
江凜眉心一皺:“你怎麼知道,明天是她父母的祭日?”
懷芷從沒和他說過這些。
“你居然不知道?”陸衍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凜,“就是墓地的事情啊,那天我和秦南都在。”
“懷芷想給她爸媽買塊風水好點的墓地,但那家墓園不是有錢就能進的,她隻能說自己是你的人,結果錢都交了,又有人臨時看中那塊地,還非要懷芷讓出來。”
封塵的過往記憶被揭開,江凜黑眸微沉,終於想起五年前那場飯局。
飯局上他正在談一個很重要的合作項目,包廂裡,劉家二公子幾乎是把懷芷拽到他麵前,帶著輕蔑的口吻,質問江凜這是不是他的人。
懷芷在一群高壯的男人中間更顯羸弱,她咬著牙不肯哭,雙眼通紅,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後一塊浮木,死死拽著江凜的袖子不放手。
她一遍遍央求:“江凜,求求你,我隻求你這一次,幫幫我。”
那是江凜記憶中,懷芷第一次求他。
也是最後一次。
天剛蒙蒙亮時,懷芷獨自來到郊外的私人墓園。
清晨的濕霧厚重,層層雲幕將初陽遮掩,水汽因子彌漫在每一寸空氣,濕冷壓的人喘不過氣。
懷芷站在墓園的白石門前,身穿純黑色的喪服,手捧幾束白菊。
這座建立在小山坡的墓園由黑色柵欄圈圍,初冬時分草木凋零,白色墓碑旁的植株已經枯黃,隻剩下枯黃殘葉隨風舞動。
走路時腳踝依舊是鑽心的疼,懷芷每走幾步就要休息一下,來到斜坡半山腰時,貼身的黑色內襯已經完全濕透,甚至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濕氣。
將捧花放在墓碑前,懷芷垂眸,看著碑上兩張定格在時間長河的笑容,視線一點一點開始模糊。
父母親的感情一直很好,即便離開這個世界,他們也會她看不見的地方相互守候。
手背傳來微弱的濕意,懷芷抬手看手背上的雨滴,無奈地輕笑一聲。
“醫生說懷遊最近恢複的很好,可能很快就會醒了,說不定以後還能和其他孩子一樣上學讀書。”
懷芷輕撫著母親的照片,半撒嬌半請求地低喃著:“爸,媽,我最近夢裡都夢不到你們了。”
“你們是不是不想我啊,為什麼都不來找我呢。”
淚水不受控地漫上眼眶,眼前景物模糊不清,懷芷深吸口氣,壓住呼吸間的哭腔,抬手抹去眼角淚意,嘴角扯出笑意:
“我剛才說的是氣話哦,你們彆——”
話音戛然而止,懷芷看著頭頂突然出現的雨傘,愣怔片刻,轉身去看身後的男人。
傘麵向她傾斜,懷芷整個人被完整籠罩在於傘下;而握著傘柄的手乾淨瘦長,手背隱隱可見青紫色的血管。
“懷芷。”
伴著細雨聲,男人輕聲喚著她的名字,低涼卻不冷漠,沉穩有力的語調在無形中給人極大的感全感。
懷芷看著男人的臉,呼吸微滯,一時間喉嚨乾啞的說不出話。
那是張和江凜七分相似的臉。
不對,準確來說,是江凜和麵前的男人長得很像。
尤其是抬眸仰視時,習慣性輕抿的薄唇和淩厲的下頜線條,幾乎一模一樣。
男人身上有很清淡的薄荷氣味,絲絲侵入鼻尖,懷芷呼吸一滯,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喉嚨乾澀,她艱難出聲,聲帶撕裂般的疼:“宋律師。”
背脊筆直,雙腿修長,宋勢一身純黑色的西裝整潔,看不見一絲褶皺;隨著懷芷後退的動作,他手裡的傘也向後移動,細雨立即落在肩膀。
男人帶著銀色邊框的眼鏡,烏黑雙眸又沉又靜地望著懷芷,像是在無聲安撫她慌亂不已的心緒。
深吸口氣,懷芷連忙向前一步,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很久沒來看叔叔阿姨,”宋勢微微低頭說話,又將傘向懷芷的方向推,輕聲道,“介意我和兩位說聲抱歉嗎。”
“其實你不用這樣”張嘴停頓片刻,懷芷還是啞聲道:“不介意。”
宋勢將手裡的傘放進懷芷掌心,男人的手瘦長乾燥,握筆處有層淺淺的繭,觸碰時的指尖溫暖。
他默默站在墓碑旁,神情肅穆,黑睫低垂,五官眉眼與側臉輪廓,都是懷芷在五年無數次勾勒過的模樣。
站在宋勢身後撐著傘,懷芷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有一瞬的恍惚。
五年的時間過去,歲月好像沒在宋勢臉上留下一點痕跡,他還是記憶裡的模樣,沉穩安靜,無聲的溫柔讓人無比安心。
那時她失去雙親,懷遊治療費又仿佛是無敵的黑洞,親戚和昔日的朋友生怕她找上門借錢,她連塊墓地都買不起。
走投無路的時候,是宋勢來到她身邊,讓懷芷不要害怕。
他說她會幫她。
直到現在她依舊記得五年前的那,破舊的筒子樓樓下,炎炎烈日將大地烘烤的發燙,她抬頭看著高出她一截的宋勢。
宋勢耐心地和她解釋了很久,說明了他的來意和目的,也說清了她那時麵臨的境況。
分明是不苟言笑的表情,他的語氣卻溫柔有力:“不要害怕,我會幫你。”
四目相對,懷芷半晌後輕輕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耳尖微微發熱。
五年前的她其實很想告訴宋勢,他們其實曾有過一麵之緣,隻是他把她忘記了。
而五年後的再度重逢,她也同樣很想告訴宋勢。
醫院走廊裡那條冷灰色的手帕,她一直保留到現在。
一如她深藏心底的那份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