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諸子百家彙編注釋(1 / 1)

賭國運這件事,王謙就在賭,他賭大明綏遠馳道會保障,就是賭大明國運長虹,隻要大明強盛,那麼他所持有的綏遠馳道的票證就會飛漲,如果大明的國運萎靡不振,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斷發生,那他手裡的綏遠馳道的票證,就是廢紙一堆,一文不值。

當年秦始皇修了那麼多的馳道,到今天還剩下幾什麼?大明的馳道還是從秦馳道的木軌上借鑒而來,甚至馳道的站點、換馬等等也都是仿照的秦製,但大秦帝國,在秦始皇死後分崩離析,馳道也做了土,成為了曆史長河裡一道不起眼的剪影。

王謙在賭,賭大明皇帝長壽、賭大明的勢要豪右野心家們奈何不了陛下、賭大明新晉的武勳集團不會以武犯禁、賭陛下不會輕舉妄動不會乾出類似明英宗親征這樣的醜聞來、賭陛下始終勤勉、賭陛下能克服克終之難。

這都是王謙在賭的東西,王謙自己編寫了一套投資指南,《王謙發家的四個秘密》但那套投資指南、有價票證分析,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在投資人性。

人的活動,不投資人性投資什麼?

而倭國現在也開始了賭國運,這不稀奇,織田信長背靠大明,賭倭國的國運,織田信長死後,繼任者的羽柴(豐臣)秀吉,悍然發動侵略朝鮮戰爭,也是在賭國運,賭大明不會為了朝鮮真的出兵,而且一連賭了兩次,都被大明給打了回去。

直到豐臣秀吉死,被德川家康占據了征夷大將軍之位,成立了江戶幕府。

德川家康成了倭國戰國時代的最後贏家。

毛利輝元,或者說毛利家一直是爭奪關白、天下人、大將軍之位的有力人選,因為毛利輝元和織田信長打的有來有回,和豐臣秀吉打的有來有回,和德川家康也打的有來有回,德川家康也是打敗了毛利輝元後,才成立了江戶幕府。

毛利輝元每次都差那麼一口氣,就把對手徹底打死,成為大將軍了。

“對於小國而言,看起來賭國運就是唯一的選擇。”張居正搖頭說道:“但朝鮮背靠大明,不也好好的嗎?其實對於小國而言,也有生存之道。”

“《韓非子》在亡征篇,也就是亡國征兆一篇中說: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韓非子,不得不讀。”

小國有小國的生存之道,忠心耿耿的作為藩屬國存在、在夾縫之中左右搖擺將騎牆發揮到極致謀求利益,或者賭國運,直接把所有的身家性命推上賭桌,贏家通吃輸家通盤。

忠心耿耿做個藩屬國,甚至可以實現世襲罔替,朝鮮就是世襲罔替的李氏朝鮮;

在夾縫中騎牆,需要極其精妙的政治天分和藝術,才能在不徹底得罪對方的情況吃下好處,這需要考驗智慧,騎牆意味著誰都不得罪,同樣也意味著誰都得罪。

而賭國運也是一種生存方式,反正局麵已經如此糟糕了,再糟糕能糟糕到哪裡去呢?這在曆史長河裡也有例子,那就是夜郎自大,夜郎國對著大漢賭國運,然後整個夜郎國也成為了史書裡的一個稱呼。

“大國絕不可賭國運,輕則斷脊,重則亡國,一如北宋,北宋末年君主好大喜功,臣子自大傲慢而不能規勸,與虎謀皮和金國共謀遼國,重金買了燕雲十六州,卻不能守,最終天下儘喪胡虜之首,鐵蹄踏處,哀鴻遍野。”張居正在講大國賭國運的危害,他以北宋末年靖康之恥,勸諫陛下。

大明是天朝上國,現在雖然在一些地方仍然落後,但完全有資格這樣自稱,越是如此,就越不能操之過急,最終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大明在一些地方仍然是有落後的。

比如,大明當下就不能自稱日不落帝國,因為大明廣闊的疆土,太陽仍然會從大明的領土裡落下;比如大明在海外開拓這方麵,仍然十分的保守,元緒群島這塊巨大的試驗田,仍然沒有開花結果;比如在算學上,大明當下的探索,也就比之泰西領先了一個身位,每年泰西舶來算學書籍,對大明仍有借鑒意義。

萬曆十一年,大明才在毛呢製造上獲得了規模上的領先,而大明毛呢官廠的技術,甚至部分落後於梅斯塔協會,橫向規模足夠了,但是縱向規模,時間還是太少了。

需要奮鬥的地方還有很多。

“謹受教,先生所言,朕受益良多。”朱翊鈞頗為鄭重的道謝,無論是原來的曆史線還是現在,張居正作為帝師,都是極為合格的,甚至是可以說是優秀的。

“先生既然熟讀韓非子,那為何不注釋這韓非子一書?比如先生提到的《亡征篇》中,有一句:商賈外積,小民內困,可亡也。在這一句中,有些人把內困二字,注釋為崇尚私鬥,其本意應該是百姓困頓不堪,生活難以為繼,其注釋多為揣測,謬離千裡。”朱翊鈞說起了《韓非子》的注釋問題。

中原的儒學成為顯學,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開始,已經一千七百年了,《韓非子》這樣的法家巨著,彆說注釋了,沒失傳,還是因為中原曆代都有藏書的習慣,但注釋已經麵目全非了。

朱翊鈞的意思很明確,要張居正注釋法家,或者說百家著作。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國祚才能綿長。

《韓非子·亡征》四十七條,字字珠璣,每一句都有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但就是讓這樣的明珠在曆史長河裡蒙塵了千年之久。

“陛下,臣是儒學士。”張居正也有些為難的說道。

“考成法是儒學士能做出來的嗎?循吏也是儒學的主張嗎?先生,朕可是先生的弟子,先生所言所行,可不是儒生,先生做的事兒,很多都是儒生堅決反對之事,先生,朕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先生以為一句儒學士,就能騙小孩了嗎?”朱翊鈞示意自己已經長大了,不好糊弄了喲!

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對於亡國的態度,儒家是避而不談的,畢竟在儒家大同世界裡是一個秩序分明,井然有序,各安其分各司其職的世界,如此有序的世界,怎麼可能亡國呢?那國朝亡了也就亡了,皇帝輪流做,世家永流傳。

仍然以亡征篇為例,王國光就說到了大明朝的勢要豪右似乎在向外轉移財富,進而躲避國朝不自由的律法,獲得真正的、絕對的自由,王國光所擔憂的事,在亡征篇裡,也有體現。

羈旅僑士,重帑在外,上間謀計,下與民事者,可亡也。

朱翊鈞試著對這一條做了注釋,外來的僑居遊士啊,他們把大量錢財存放在國外卻得到了重用,上能參與國家機要,下能乾預民眾事務的,國朝可能就會滅亡了。

這就是王國光所擔心的事兒,也在亡征篇四十七件事之中,這裡麵的每一件事,都值得警惕。

朱翊鈞希望張居正能正式拋棄儒學士的身份,將先人的智慧撿起來,繼續照耀大明前行之路。

張居正沒有做出回應,反而沉默了下來,這已經不是陛下第一次這樣要求,但之前他都沒有答應下來,或者說沒有正式注解諸子百家的巨著,張居正就是自己看,看完了給陛下講筵,從未親自批注過。

朱熹當年批注了四書五經成為了朱子聖人,張居正若是能把諸子百家的巨著注釋完成,那也是張子張聖了。

朱翊鈞就是在樹張居正這塊牌坊!

“陛下,臣不能開府建衙做這件事,臣是首輔,這是授人以柄。”張居正可以給皇帝講法家、墨家、道家等等學術著作,但是他不能帶著人注釋諸子百家的經典。

因為他是首輔,一旦開府,哪怕是修書,也會被視為造反。

宰相之所以是宰相,是因為宰相可以開府建衙,自選僚屬,處理軍國大事,哪怕隻是修書,也會被朝臣們視為張居正打算謀權篡位了,哪怕張居正曾經攝政,但他從來沒有開府,違背朱元璋廢宰相的祖宗成法。

現在他修的大明會典,也是利用的翰林院和國子監,用的是大明現有的衙門。

注釋諸子百家,沿用被儒學士完全占領的翰林院和國子監根本不可行,需要另外開府建衙,這就是矛盾的地方。

“其實可以變通一下。”朱翊鈞麵色複雜的說道。

張居正看著陛下哭笑不得,他搖頭說道:“陛下,這個真的不能變通,任何形式的開府建衙,都應該被視為謀逆的存在。”

“陛下,太祖廢除中書省,可不是單純因為胡惟庸案,而是因為胡元時候,那些個宰相們相繼禍亂朝綱,才痛定思痛放棄了廢除了中書省,罷黜宰相永不再設。”

“首輔隻是首輔,首輔不是宰相。”

朱翊鈞立刻說道:“那全楚會館、全晉會館呢?那不也是已經等同於開府建衙了嗎?”

張宏撲了個空,中書舍人早就入廁去了,陛下和張先生的討論逐漸大膽了起來,記錄到賭國運的討論就是,後麵的閒談就沒必要記錄了,皇帝也要有點隱私的。

朱翊鈞和張居正的討論非常大膽,這些,都是大明不能觸碰的話題,陛下和先生不是坊間喝著大碗涼茶,對國事評頭論足的老漢,陛下這番討論,目的是為了改變現狀,這就是最要命的事兒。

大明皇帝表達了自己的疑惑,這全楚會館、全晉會館,和開府建衙有什麼區彆嗎?座師和那些開府建衙門的宰相又有什麼不同呢?

注釋了百家巨著,將這些注入到科舉之中,完成對儒學壟斷權力的反攻,就是朱翊鈞在刨賤儒的祖墳。

“開府建衙是要自選僚屬任事,大明座師,更多的是一種強迫性質的人身依附,並不能任事,想獲得官身,都得走科舉,吏部,正統十三年起,罷大臣保舉之法,就是避免愈演愈烈的興文匽武之下,再出現橫行無忌的宰相。”

“陛下,林輔成,林輔成能獲得官身,是陛下特彆恩典。”張居正舉了一個很現實的例子,座師製的會館,並不能任事,給官身,考不中舉人進士,官身仍然是一道天塹。

“真正能稱得上是開府建衙的就隻有胡宗憲了,胡宗憲當初的幕僚徐渭、茅坤等等,都是因為是胡宗憲平倭的幕僚,獲得了官身,這也是他後來被徐階追擊的原因之一,當然徐階追擊胡宗憲,主要還是為了對嚴黨的反攻倒算。”張居正解釋了下為何胡宗憲的謀反罪名可以成立的原因。

當時,朝中對胡宗憲是否涉及謀反,除了假傳聖旨這件事外,就是他開府建衙,這種討論還沒有結果的時候,徐階動手了,讓胡宗憲瘐死在了牢獄之中,做成了既定事實。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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