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精兵可以安邦巧器可以利民(1 / 1)

液壓是用更長的行程換取更大的力,這不是和杠杆原理一樣的簡單嗎?

液壓和杠杆從本質上看,都是一種基礎機械原理,所以,液壓帶來的影響和杠杆一樣的大,是作為基礎機械原理存在,是大明工學的基石之一。

大明萬曆十年的技術進步獎,頒給了西山煤局的水肥發現製造者魏有山,水肥的確還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缺陷,甚至在增產這件事上,還因為植株過於高大、抗伏倒弱,帶來了減產,但水肥依舊是一件恩澤萬世的產物。

萬曆十一年的技術進步獎,頒給了皇家格物院五經博士黃子複。

整個液壓技術的發現包括技術實現應用,都是由黃子複推行的,黃子複是由大司馬譚綸舉薦。

五經博士們終於鬆了口氣,這一年他們承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在大明賤儒的眼裡,五經博士作為皇帝專設的格物幕僚,居然在技術進步獎的爭奪中,輸給了一個西山煤局的工匠,簡直是奇恥大辱!

五經博士們想要解釋,在技術快速發展過程中,許多機械裝置、發明創造的原理,在人們還不太清楚的時候,就已經廣泛使用了,並且不斷的在實踐中去總結規律,不斷的去理解現象背後複雜的規律和進行完整的理論分析,以期許技術進步的成果可以最大化的利用起來。

這就是五經博士和皇家格物院的使命。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大明對於硬帆能行八麵風也是一知半解,如果能夠完全搞清楚硬帆能行八麵風的原理,那大明的蒸汽輪機就會突飛猛進。

但是賤儒們壓根不管實踐和理論研究的區彆,隻覺得格物院居然在技術進步獎的爭奪中落敗,就是恥辱,白吃了那麼多年的皇糧!

而今年,技術進步獎終於落到了皇家格物院內,也讓這種質疑終於閉嘴了。

朱翊鈞這個大明皇帝,過年之後,依舊非常忙碌,他終於坐著車駕抵達了皇家格物院的正門,在禮部尚書萬士和、沈鯉的邀請下,大明皇帝才一步步的走下了大駕玉輅,十二旒冕冠、十二章天子袞服,盛裝出席了這次的盛大典禮。

隻有極為重要的場合,比如祭太廟、郊祀皇陵時候,皇帝才會拿出自己這身行頭來,這是代表著尊重,尊重技術進步給大明帶來的變化。

旌旗招展,號角、鼓聲悠揚,太常寺的樂戶們敲打著編鐘,肅穆莊重。

朱翊鈞在一片萬歲聲中,步入了皇家格物學院,他走到了藏經樓外架設的觀禮台上,開始了第二次崇古獎頒獎典禮。

當這個獎項被大多數人稱之為崇古獎的時候,王崇古這個工黨黨魁實至名歸。

朱翊鈞對現在的王崇古沒有不滿的地方,這個工黨黨魁,王崇古當得起。

王崇古作為大明次輔、刑部尚書,先是呈送了賀表,朱翊鈞審閱之後,交給了馮保,馮保傳閱給禮部尚書,由禮部尚書沈鯉上台致辭。

“《墨子》有言:我有天誌,譬若輪人之有規,匠人之有矩,輪匠執其規矩,以度天下之方圜。”沈鯉說出第一句的時候,

這種重要場合的引言,一般都是以儒家經典為開頭,但這一次,引用了《墨子》,這讓觀禮的朝臣們非常的不滿,可是一看到那些個糾儀官們握著繡春刀,再加上坐在月台之上的大明皇帝看過了,自然代表著皇帝的意誌。

賤儒還是沒鼓起勇氣來,大鬨現場。

慫有錯嗎?大鬨現場,陛下真的會殺人。

王崇古之所以引述墨子,就是為了配合皇帝要修《諸子彙編》的政令。

墨家的天誌論和儒家的天人合一,天命論,是完全相悖的兩條道路,天誌不是鬼神之說,萬士和將天誌和道家的大道結合在一起,認為這句解釋為:天生萬物,而萬物遵循一定的規則運行,而這個天誌,就是萬物無窮之理。

而儒家的天命論,則是將虛無的天命和皇位更替緊密的聯係在了一起,比如隆慶六年末出現的超新星大爆發的客星,和張居正成為顧命大臣僅剩的一個聯係在了一起;萬曆五年大彗星的出沒,儒學將其和張居正丁憂聯係在了一起。

墨家的天誌論將上天的意誌,歸結為一種運行的規律,和人間帝王的輪換,並沒有過深的聯係。

“自元輔揮毫筆著矛盾說以來,萬曆大思辯就開始討論生產的影響,陛下敕造皇家格物院,以格物致知鑽研萬物之理,時光荏苒,時至今日今時,開花結果,五經博士們數年如一日,殫精竭慮以報君恩。”

“自萬曆七年第一台一匹馬力的蒸汽機落成以來,持續不斷的改良,時至今日已經有了三十二匹馬力蒸汽機的試車,馳道上奔馳的鐵馬、官廠裡咆哮著的蒸汽機,都是結果,而這背後都是五經博士的汗水。”

“中原久困錢荒,曆代皆行鈔法而不能成行,今日仍行錢法,軋印銀幣,產能不足,卻成了一道攔路虎、絆腳石,白銀自開海後,快速流入,但因為流通不便,堰塞於大城內帑之中,今日液壓橫空出世,終究是讓大明軋印銀幣的產量更上一層樓。”

“經德王殿下舉薦報聞工部、各五經博士進行審定評選、技術進步獎最終審定報聞內閣、由廷臣廷議九卿共議、陛下朱批欽定,賜五經博士黃子複,一等功賞牌奇功牌。”

的確是朱翊鈞朱批欽定的,因為十六兩純金打造的功賞牌,現在還在朱翊鈞手裡攥著,這個獎項是朱翊鈞親自授予。

朱翊鈞站了起來,走到了黃子複的麵前,笑著說道:“黃博士辛苦。”

黃子複甩了甩袖子,五拜三叩首行大禮。

朱翊鈞麵露不喜,跪也就算了,還是大禮,這禮部是怎麼辦事的?去年就沒有大禮,也沒有跪接這個流程。

禮部沈鯉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陛下的不悅,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陛下其實不喜歡功臣如此行大禮奏對,這個習慣沈鯉一清二楚,上一次魏有山也隻準了半禮,就是作揖,這也是陛下禮賢下士的一環,是為了收買人心。

為國立功,為民請命,就會獲得陛下的格外尊重和聖眷。

朱載堉麵色更加難看,他知道黃子複接下來要說什麼,因為自從審定之後,黃子複一直不樂意接受這個獎項。

黃子複俯首帖耳大聲的說道:“臣不敢貪天之功,臣惶恐。”

“臣已食君俸衣食無憂,既食君俸不敢貪功受祿,液壓之術,乃同僚同行同誌者共同完成,臣一人獨領此功,恐人神共棄,懇請陛下依舊例恩典,賜格物院,一體恩賞。”

“沒有陛下敕造格物院,沒有格物院,臣不過是…不過是個街頭雜耍之人,靠著一點奇思妙想,能讓譚司馬高看一眼,已是天幸了。”

“啊?”朱翊鈞是極為意外的,他聽完了黃子複的完整表述,愣了片刻,極為感慨的說道:“愛卿平身,平身,起來說話就是。大明若是人人都跟黃愛卿一樣想,朕也能輕鬆萬分了。”

朱翊鈞看著每個人的臉色,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黃子複是譚綸舉薦入朝為五經博士,最擅長機械,他就覺得自己不該單獨領這個獎,功勞是格物院一起立下的,這天大功勞就讓他一個人領了,他拿著覺得心虧。

朱翊鈞是知道黃子複本人的意見的,昨天他還跟朱載堉說到了這件事,黃子複的想法是,和蒸汽機發明出來之後的恩賞一樣,榮譽是格物院這個集體的,而不是他個人的。

“拿著。”朱翊鈞拉著黃子複的胳膊,將一斤重的一等功功賞牌,塞進了黃子複的手裡,才笑著說道:“當得此賞,愛卿拿著,問心無愧。”

“黃愛卿啊,你不拿彆人怎麼拿?你不進步,彆人怎麼進步呢?”

“功勞和榮譽當然屬於格物院,也屬於你個人,這不矛盾、不衝突,安心就是。”

“彆人看到了你的額外禮遇,看到了你的回報,自然會以你為榜樣,循跡而行。”

“臣謝陛下隆恩…”黃子複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一等功功賞牌,麵色仍然有些複雜。

他就是一個民間搗鼓奉茶童子的雜耍藝人,對機巧之術有些研究,若不是到了格物院,係統性的學習了格物之道,他能有今天這個成就?絕無可能。

這可是一等功功賞牌奇功牌,這玩意兒格物院也就一塊。

先進個人和先進集體,先進集體是由一個個的先進個人組成的,一味的吃大鍋飯,對於積極性是一種傷害,這本身就是一個互利互惠,相互促進、相互成就的過程,黃子複將這個關係,單純的理解成了恩情。

“愛卿多多努力,多搞點技術出來就是了。”朱翊鈞沒有解釋的更加清楚,隻是勉勵他繼續做出更多的貢獻。

“臣遵旨!吾巧益於世間,實乃幸事也。”黃子複聽到陛下提出了進一步的要求,反而振奮了起來。

精兵可以安邦,巧器可以利民,這大約就是皇家格物院敕造以來,一直在印證的兩句話。

“有的時候,越沒有什麼,才會越強調什麼。”朱翊鈞看著觀禮的大明朝士,揮舞了下衣袖回到了觀禮台上。

儒學士強調道德,修身就是修德行,黃子複有德知恩圖報,如此天大的功賞落到頭上,仍然寵辱不驚,不停的奔走,希望能授予皇家格物院五經博士這個集體,五經博士需要更多的肯定。

但是儒學士們在論功行賞的時候,那可是爭相邀功,大興縣縣簿還搞出了‘報喜’的笑話來。

一畝地能打多少糧食,朱翊鈞心裡還能沒數嗎?

隻有奇功牌才由皇帝親自頒獎,技術進步獎也分為五等,二等有兩個名額,三等是四個,四等是八個,五等是十六個,比如銅包木造船技術就榮獲二等功賞牌,而寶岐司的對於牧草的育種也得到了二等獎。

隻不過寶岐司是朱翊鈞代領的,大明寶岐司司正徐貞明,人在河套,踐履之實的改良牧草的種植,總結經驗,對於領獎之事,隻能遺憾的缺席,請陛下代領了。

恩賞進行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結束,朱翊鈞沒有回宮,而是坐著大駕玉輅,帶著群臣,前往了西山煤局,又到了每年向下分配,給每個工匠分紅的日子,這個行程非常的簡單,朱翊鈞從來不長篇大論,就是大手一揮,說一聲:發錢!

真金白銀,有的時候,遠比畫大餅要重要。

西山煤局、毛呢官廠、造船廠的積極性,那都是真金白銀砸出來的,沒有向下分配的機製,官廠團造、工兵團營,就真的會和林輔成說的那樣,必然失敗,甚至很快失敗。

現場井然有序,每個人都以各個工場車間為單位進行分發,緹騎、東廠番子、戶部大使們親自盯著,再加上事後,緹騎們會在官廠走訪,基本能夠保障分配到位。

“今天就在官廠吃飯了,張大伴去食堂打點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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