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咦好了我中了(1 / 1)

賤儒是這樣的,孔夫子收徒要有教無類,要因材施教,而賤儒要考慮束修多寡,還要考慮弟子門楣等等,考慮的就多了。

在洪武十七年,朱元璋下旨建立遼東都司儒學堂的時候,賤儒們大叫著邊民不可教化,不必設學,興教化之功,這是多大的功德啊,但是賤儒們就是要阻攔。

因為一旦設學,就要委派教習前往教書,而教習隻能從國子監裡遴選。

賤儒真的是儒生嗎?他們信奉的至聖先師所言的有教無類,被賤儒們忘的一乾二淨。

這種道德退化,在朝堂上表現的也很明顯,海瑞這樣的骨鯁正臣,道德楷模,在肅貪的過程中,也難以保全自己,這個叫黃淳的順天府推官死在了都察院,風力輿論直接將草菅人命、海閻王的帽子,扣在了海瑞的頭上。

在朝廷臣中,就屬海瑞危險,萬曆元年回京入都察院為右都禦史,萬曆三年起,這把神劍開始肅貪,曆時九年,海瑞一共查貪蠹官員高達1800餘名,每年都要拉一長串的清單,整個都察院的禦史們忙的堪比磨坊裡的驢。

如此高強力度的反腐抓貪,帶來的就是海瑞得罪了整個官僚階級,包括他所帶領的都察院,而他又不像張居正、王崇古那般有無數的門下,所以但凡是有點風吹草動,海瑞就會陷入窘迫之中。

隆慶三年,海瑞被迫升官致仕,因為拿他沒辦法隻能給他升官,讓他賦閒逼他離開朝堂。

朱翊鈞仍然需要這把神劍,大明也需要這把神劍。

一個黃淳就想和海瑞兌子?想的美!

朱翊鈞下旨緹帥親自查辦此案,就是將肅貪變成肅反,一字之差,天壤之彆。

萬曆十二年九月初一,順天府十分的熱鬨,金秋時節,是收獲的季節,同樣也是邊方貿易最熱鬨的兩個月,金九銀十,商隊從西直門排到了昌平的龍虎台,龍虎台已經接近居庸關了,自從京宣馳道竣工之後,這條商路就爆發出了強勁的生命力,無數的貨物在這條馳道上奔馳。

即便是再罔顧事實的賤儒,也說不出,馳道修的那麼寬有什麼用這種話了,因為商隊的規模,讓人瞠目結舌。

在這條馳道的終點,盧溝橋抽分局,已經進行了四次的擴建,由原來一個抽分局,變成了八個抽分局,來應對日益增多的商隊,在這八個抽分局的旁邊,就是戶部清吏司的駐地,設有郎中一名,員外郎一名,主事八名,分民、度支、金、倉四科,大使共二十八人,分管諸事。

在清吏司衙門有內帑抽分局太監一人,小黃門八人,隸屬於內帑,專事監察賬目,他們就負責一件事,分到宮裡的銀子,一分也不能少!

另設北鎮撫司稽稅院稽稅千戶一人,百戶四人,共有緹騎四百人,專管稽稅事。

盧溝橋抽分局,萬曆十一年交納給朝廷抽分稅為21萬銀,當初畫策就定好了五五分成,所以另外有21萬銀抽分入內帑。

盧溝橋抽分局之外,是一大片的官舍,這片官舍是西山煤局窯民官舍,王崇古自萬曆四年開始營造匠人官舍,八年時間,官舍已經能夠將西山煤局所有的匠人容納。

官舍共有四坊,設有四座儒學堂,所有教習先生,都是由官廠聘請,而匠人子弟入學也要交納束修,不過價格並不是特彆昂貴,束修每年一銀七錢,這裡麵七錢銀是管學子中午一頓飯。

今天的官舍格外的熱鬨,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因為今天是順天府院試放榜日,所有榜上有名之人,從今以後,就是出身住坐工匠的秀才了,有功名在身,見官不跪,有功名在身,就可以領朝廷的廩米,月給廩米六鬥,也就是七十二斤米,有功名在身可以免勞役,不得用刑等等特權。

秀才,就可以稱呼一聲官人了,是士大夫階級,這是一件絕對值得慶祝的事兒,整個官舍張燈結彩,官舍外的飯莊,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因為一定會有官人的父母宴請賓客,慶祝院試榜上有名。

考中的秀才可以領廩米,但有一種秀才不能領,那就是增廣生員,也就是增生,這些增廣生員,都是納捐得來的名分,也被士大夫們說瞧不起,倒是可以參加鄉試搏一搏舉人,但多數增生根本考不中。

這些增生如果想進步,可以再納捐一些,獲得國子監的監生身份,以前,監生大約等同於舉人,但自正統十三年絕察舉製之後,監生就不能被舉薦入朝為官,監生就是這些增生們的天花板了,除非能考中舉人。

官舍考中秀才的匠人弟子們,都是正經考中的功名,這討要賞錢的差役,就在門前不走,直到拿到了一些份子錢,才會說幾句吉祥話離開,奔下家而去。

永升毛呢廠織娘、崇善坊女子學堂女先生劉七娘,看著摩肩擦踵的街道,露出了些欣慰的笑容,不過也略微有些可惜,女子學堂的女學子,也就是讀書識字,不得參加科舉,更不能博取功名。

不過劉七娘從來沒有在麵聖的時候,提過此事,熟讀矛盾說、生產圖說她,其實非常清楚,這都是生產力決定的,不是皇帝下旨就能改變,劉七娘更清楚,她提了非分的要求,不僅不能讓女學子們獲得任何的好處,甚至有可能女子學堂都保不住。

娼妓出身的女子本身是可以從良後入官廠,成為織娘,脫胎換骨,堂堂正正重新做人,但隨著一部分娼妓以自己織娘的身份,借著官廠的威望四處行騙,次輔下令,娼妓出身一律不得入廠,即便是發生了青樓女子為自己贖身,入官廠而不得最後自縊南衙織造局門前之事,這條禁令依舊存在。

而且陛下開了口子,女子學堂可以到解刳院繼續學醫,最終成為女醫倌,太醫院女院判吳漣是正經的朝廷命官,得寸進尺,就會遭到反噬。

“恭喜柏耕升公子柏冰,披荊斬棘得獲順天府秀才,真是文曲星君座下開運靈蝶,恭祝柏冰柏公子鵬程萬裡!”一個差役,手裡拿著一個鑼,到了柏家門前,敲起了鑼,這就是在討賞,隻有主家給了賞錢,差役才會把順天府的文書,遞給主家。

其實不給也沒關係,拿著自己的戶票去衙門,也會確認身份。

“好好好!有賞有賞。”柏耕升一早就焦急等在了門前,一看到差役報喜,立刻把準備好的三十個銅板遞了過去,笑著說道:“差爺辛苦,拿去喝茶。”

“不敢當不敢當,二月初三拜文昌,家裡出個狀元郎呐!”差役拿到了賞錢又說了句吉利話,就奔著下家去了。

劉七娘正好看到了這一幕,滿臉的笑容,今年匠人官舍的秀才格外的多。

劉七娘笑著笑著,眉頭緊皺了起來,因為她發現了一件怪事,那就是柏耕升的兒子柏冰,沒有出門,按理說這麼重要的日子,柏冰應該比他爹更急,但柏冰沒有出現,而且柏耕升在差役走後,立刻緊閉了大門,連提著豬大腸來報喜的鄰居們,也是看著大門緊閉的柏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官舍的匠人院子沒多大,正堂一共三間,院子也就能種下顆樹,柏冰有弟弟兩個,妹妹一個,三個孩子擠在一間屋裡,而父母住在另外一間,正廳掛著一個個籃子,裡麵是食物,之所以要掛著主要是為了防老鼠和蟲蟻。

柏冰就坐在院子裡的桃樹下,他對親爹拿來的文書,不理不睬,看著院牆在生悶氣。

“兒呀,你中了秀才怎麼喪著一個臉呢!”柏耕升收起了文書,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我都看見了,你把家裡的錢,都拿去了黃伯伯家裡,我這秀才,就是這麼來的,彆以為我不知道!”柏冰頭也不轉,悶聲悶氣的說道。

柏冰口中的黃伯伯,就是柏耕升的同鄉,順天府推官黃淳,就是那個在都察院撞柱而亡的黃淳。

“胡說什麼!”柏耕升麵色劇變,厲聲說道:“我就是去你黃伯伯家裡問候一下,朝廷的鷹犬爪牙,正在四處尋找線索,你胡說八道,咱們全家人都要遭殃!”

“休得胡言!”

柏冰立刻扭過頭來,大聲說道:“我都親眼看到了,你還說沒有!家裡一共有二十四塊銀元,紅綢布裹著,就在家裡的炕下麵藏著,院試前,你拿著銀元就去了黃伯伯家裡,我去看了,銀子沒了!”

“我的活祖宗啊,你小點聲,隔牆有耳,這要是被人聽了去,恐怕明天緹騎就要上門了!”柏耕升都嚇暈了,連忙上前捂住了兒子的嘴。

“兒呀,你聽爹說,這考中了秀才,就是平步青雲了,咱家就不是窮民苦力了,你不要胡說,就當不知道這件事,聽話,好好去國子監上學,考個舉人,考個進士來,光耀門楣!”柏耕升連連說道。

“你黃伯伯做事素來謹慎,收咱們家的銀子,也是背著人,現在黃淳已經死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不要給咱們家招惹禍端,你聽到了嗎!”柏耕升還是不放心,告訴自己兒子,這可不是鬨著玩,一旦事發,彆說功名,全家都得吃牢房。

“我知道。”柏冰愣愣的說道,看向了弟弟妹妹,又看向了已經變得老邁的母親,弟弟妹妹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母親隻在一旁抹淚,也不敢哭出聲來。

宅子、院子裡的磨、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都是父親做了西山煤局的匠人之後才有的,今天安定的生活,全都是拜朝廷官廠所賜,但現在朝廷在查黃淳受賄案,廣泛征集線索,一麵是公,一麵是全家老小,柏冰怎麼抉擇?

他沒法抉擇,難道去緹騎衙門,告自己父親行賄?所以他才在院子裡坐著生悶氣。

十六歲的年紀,正是嫉惡如仇的大好歲月,柏冰有大誌氣,日後要做張居正那般的人物,但這剛開始,考到功名,就是用賄賂換來的,讓柏冰一股鬱氣,堵在心口說不出來。

“爹,你知道緹騎們為什麼被士林們叫做鷹犬嗎?”柏冰看著院牆,呆呆的說道。

“為什麼?不就是說緹騎是皇帝的走狗嗎?”柏耕升坐在一旁,笑著說道:“彆想那些有的沒的,你好好準備下,一會兒我們去全聚樓吃飯,咱們請街坊鄰居去吃席,慶祝我兒脫胎換骨!”

柏冰轉過頭來,看著柏耕升,目光有些呆滯的說道:“因為緹騎的眼睛像雄鷹一樣的銳利,他們的嗅覺像獵犬一樣的靈敏,所以才會被叫做鷹犬,隻要他們想查清楚的事情,就絕對可以查清楚,爹,你覺得,咱們家能躲得過去嗎?”

柏耕升直接就急了,厲聲說道:“烏鴉嘴!彆胡說八道!哪有咒自己家倒黴的!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爹,這是科舉舞弊,雖然隻是院試,爹,我們腳下是京城。”柏冰麵色更加痛苦的說道:“要不我們報官吧,也能爭取一個從輕發落。”

“不行絕對不行!”柏耕升厲聲說道:“緹騎也沒那麼神通廣大,再說,黃淳都死了,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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