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此恨綿綿,血仇一日不報枉為人(1 / 1)

第726章 此恨綿綿,血仇一日不報枉為人

大明皇帝對戰爭最大的尊重就是氪金,在朱翊鈞這個對軍事不是很擅長的皇帝眼裡,戰爭輸了就是天崩地裂,就是天塌地陷,他真的很怕輸,他隻想贏,所以重氪,完全影響了戰場的平衡性。

本來倭國是可以和大明軍打一打的,畢竟十九天能打下漢城,士氣高漲,而且倭寇也有火器,雖然隻是數量不多的鐵炮(倭國的火銃),跟大明碰一碰,殺得有來有回,也不是什麽問題,畢竟倭國登陸朝鮮的足輕就超過了十五萬。

實打實的十五萬武士,大明派遣朝鮮的戰鬥部隊,一共就四萬,數量級有差彆。

可戰局的發展,出乎了戚繼光的意料,一百二十比零的戰損比,在外人眼裡是非常恐怖的,但在戚繼光眼裡,最恐怖的是大明方參戰的隻有二百四十人,等同於說每兩個先鋒營軍兵就有一個首級功,這還是遭遇戰的戰績,遭遇戰是最危險丶最考驗配合丶組織度丶戰力的戰爭模式。

戚繼光曾經對明武宗的應州之戰給出了高度評價,因為應州之戰就是最危險的遭遇戰,人頭上看起來沒多少,但戰報會撒謊,戰線不會,小王子之後數十年,不敢南下。

在戚繼光看來,大明騎營現在在戰場上,就是可以霸道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陛下,如果拉開了陣仗,打大決戰,大明四萬京營,在一個時辰之內,就可以擊潰倭寇的十五萬兵馬,傷亡超過一成,以倭寇內部矛盾重重的現狀而言,必然大潰敗,之後就是騎營追殺。」戚繼光知道陛下對大明軍的戰鬥力,沒有直觀的感受,他更加具體的描述了大明軍現在強橫的戰力。

小西行長和加藤清正,能在進攻臨津這麽重要的時候內訌,一旦損失巨大,倭寇自己就得散夥分行李。

戚繼光站了起來,站在堪輿圖前,對著皇帝和大明廷臣們說道:「大明軍至平壤後,開始穩步推進,可以在開城丶臨津丶漢城任何一個地方圍點打援,一旦敵方兵團超過五個,就可以發動決戰。」

「戚帥等一下等一下,我們現在不是應該考慮平壤嗎?現在開城丟了,李昖跑了,平壤守得住嗎?怎麽就一下子跳躍到了決戰之上?」朱翊鈞伸出手,打斷了戚繼光,他有點沒聽懂,這個跨度有點大,朱翊鈞還在擔心平壤陷落的問題。

戚繼光沉默了下俯首說道:「陛下,先鋒營到了,剩下的兩個騎營,也趕到了九連城,一萬騎營在平壤,平壤之戰的勝負,就跟朝鮮守軍沒有關係了,甚至跟倭寇也沒什麽關係了,隻看大明想不想。」

陛下隻知道大明軍威武,但不清楚大明軍具體威武到了何種程度,這種戰損比,真正在前線拚命的倭寇,必然要怯戰,戰爭很複雜,影響勝負的因素很多很多,但士氣也就是人和沒了,根本沒法打。

「哦,好吧。」朱翊鈞還是持有謹慎樂觀的態度。

戚繼光簡單的勾勒了下援朝戰爭的打法,便坐下,沒有多說,他馬上就要出發了,他會給陛下一份滿意的答卷,讓陛下知道,恐怖的投入可以換到的回報。

「陛下,臣有本啟奏。」戶部尚書張學顏拿出了一本奏疏,而後從桌上拿出了一張長卷掛在了堪輿圖上,這是一份圖表,圖表裡有許多的數據,需要張學顏講解。

「陛下,臣覺得咱們大明商賈真的很奇怪。」張學顏麵色凝重的說道:「大明本地棉稍微弱於海島棉,但強於蒙兀兒棉,海島棉一斤十六文,因為質量是最好,主要用於製作寶鈔,可是這蒙兀兒棉一斤十文,本地棉一斤隻能賣到七文。」

「當真是天下奇聞。」

大明本地棉其實也是海島棉,是萬曆三年安東尼奧帶到大明,寶歧司育種,最開始在山東推廣,而後在河南丶陝西丶甘肅有大量種植,而且甘肅現在育種產業發展迅速,最新的長絨三號棉,纖維長丶抗拉丶不易斷裂,而且產量也有增加。

但本地棉是海島棉為父本,木棉為母本,細密度丶和纖維強度達不到海島棉的地步。

海島棉主要用以製作各種紙鈔,海外通行寶鈔丶鹽引丶承兌彙票等等,海島棉主要產地是呂宋丶元緒群島,產量有限。

大明本地棉雖然比不上海島棉,但絕對比蒙兀兒棉要好上不止一個等級,但現在蒙兀兒棉賣的比大明本地棉貴了42%,這引起了朝廷的重視。

「是因為本地棉太多,蒙兀兒棉太少,所以才有這種供需上的差價嗎?」朱翊鈞一愣,他是個農夫,對種地這點事,還有些了解,供需很容易造成價格差異,不一定是人禍。

張學顏俯首說道:「陛下,臣起初也是這麽以為,以為大明本地棉過多,才造成了如此差價,明明物美,卻賣不出價,但臣在鬆江巡撫申時行那兒知道,咱們大明整體缺棉,不是供大於求導致的價差,棉少棉紡多。」

「那就是有人操弄棉價了。」朱翊鈞手指頭在桌上敲動著,立刻說道。

「陛下聖明!」張學顏趕忙說道,事情就是這樣,有人在操弄本地棉的棉價,謀取暴利。

朱翊鈞的手指沒有停下,繼續說道:「讓朕來猜猜看,這種普遍的壓價,絕對不是商人自己就能乾的成的,那一定是有咱們的官員在背後撐腰,否則無論如何做不成,除了官員丶商人之外,必然還有一群人在助紂為孽,為虎作倀,這些人充當打手,甚至強買強賣。」

「陛下聖明。」張學顏抬頭看了陛下一眼,眼神中有些詫異,當然更多的是理所當然,本該如此。

陛下就該這麽聖明,他還沒說具體問題,陛下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長期勤政,讓陛下對社會各階層的矛盾,有著十分深入而且透徹的了解。

明明質量更好,明明大明的工坊缺少原材料的情況下,卻賣不上價格,這裡麵有鬼。

戚繼光有的時候也感慨,老天爺給陛下關上了一扇窗,軍事天賦不高,但開了一扇門,陛下政治天賦直接拉滿了,這就聽了個開頭就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是誰?」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道。

「是鬆江河漕禦史陳君庸,隆慶二年進士,湖廣人,隆慶四年任鬆江府推官,萬曆三年,升轉河漕禦史,萬曆九年,陳君庸下令鈔關,抵達鬆江府所有大明棉,限價七文每斤,才導致了這種怪象。」張學顏回答了陛下問題,陛下問的是誰,是問大明官僚的內鬼。

「他拿了多少錢辦這個事兒?」朱翊鈞語氣變得冷厲了起來。

「一文未拿。」張學顏趕忙說道:「他覺得穀賤害民,穀貴亦害民,這棉花價格高了,哪裡還輪得到窮民苦力去耕種?故此限價,讓更多的百姓去種,對於鄉賢縉紳丶勢要豪右而言,這種棉花,就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而且他覺得,棉價貴了,棉坊就會減少,這需求少了,棉價劇烈波動,就會害民,對於種地而言,穩定高於一切,哪怕是一年少賺點,但十年八年去看,穩定收益,比什麽都重要。」

「百姓是承擔不了任何風險的,劇烈的棉價波動是殺人的刀。」

「正因為這一條政令,南衙棉坊商幫,就開始趁機壓價,從棉農手中收棉,隻有四文一斤,棉田畝產不到五百斤棉,一畝地的收益除去了種丶肥丶水丶人工,所剩無幾了,這四文一斤棉農不樂意,一些地痞們就成了棉幫,四處強買強賣。」

「此令理當廢除。」

張學顏認為這是一件非常典型的肉食者一廂情願引發的悲劇,權力的濫用,導致了大明棉紡如火如荼,如日中天,但是棉農卻無法廣泛受益,有的時候,肉食者一拍腦門的決定,造成的危害,比貪官汙吏還要大。

朱翊鈞眼睛微眯,搖頭說道:「朕不信他一文未拿,他理由一籮筐,朕都覺得他在其中謀求了暴利,下旨鬆江府稽稅院,查一下陳君庸的親朋,他不收銀子,不代表他的家人沒有在其中牟利。」

「彆的朕不知道,但大明的賤儒們,從來不拿窮民苦力當人看這件事,朕還是一清二楚的。」

邏輯上說得通,但朱翊鈞不信,這個陳君庸要是沒問題,朱翊鈞把文華殿上的龍椅吃了!

不要看賤儒說了什麽,要看他們做了什麽,一旦賤儒大聲的說,我都是為了百姓好的時候,皇帝就該警惕,越是邏輯嚴密完整,這背後的彎彎繞繞越多,要是高喊著什麽兩難自解,那皇帝就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了。

賤儒們是不會同情窮民苦力的,當賤儒口口聲聲萬民的時候,就一定是拿萬民當幌子。

這是朱翊鈞的刻板印象,他對儒生抱有極大的偏見,這種有罪推論的偏見,看似離譜,但是每一次都能應驗,並且加深皇帝的刻板印象,最終形成惡性循環,皇帝心裡的對賤儒的偏見,就是個解不開的死結。

張居正以前還試著解一解這個死結,後來他發現都是無用功,每當陛下對文臣丶儒生的印象好一點,賤儒就會弄一點動靜出來,把印象糾正回去,從無例外。

「海總憲,這件事交給愛卿,愛卿素來骨鯁正氣,他有沒有問題,海總憲查一查,也算是都察院內部糾錯了。」朱翊鈞把案子交給了外廷都察院,而不是緹騎,交給緹騎,緹騎能把無罪辦成有罪,一切都看皇帝的意思。

「臣遵旨。」海瑞俯首領命,反腐抓貪,海瑞的拿手好戲,正道走不通,就讓王謙走一走奇道,奇正相生。

「陛下,呂宋總督府奏聞,要運五十萬石米丶三百萬斤赤銅丶十萬斤的火藥,至天津州塘沽,以助大明軍滅倭。」戶部尚書王國光麵色古怪的說道:「國姓正茂說,隻要是打倭寇,他一定要幫幫場子,出不了人,就出錢糧。」

「還有鬆江丶浙江巡撫申時行丶山東巡撫王一鶚丶兩廣巡撫王家屏丶福建巡撫賈待問等上奏,言治下鄉賢縉紳丶勢要豪右聞朝廷要入朝平倭患之亂,願意認捐丶納銀,多則萬兩,少則千兩,共募集一百七十萬銀,二百萬石糧。」

「多少?!」朱翊鈞猛的坐了起來,驚訝的問道。

「除呂宋總督府外,一百七十萬銀,二百萬石糧。」王國光重複了一遍。

「啊,這,出乎朕的意料了。」朱翊鈞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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