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張氏母子,顧曉略一盤算,驚訝地發現,金陵十二釵除了個巧姐,差不多也聚齊了。隻是,賈瑚這邊定了王府郡主,一向跟大房較勁的王氏,還肯叫賈珠繼續娶李紈嗎?
實際上,尋常文官家裡的女兒是真不好嫁!潛力股這種東西,是不容易看出來的。正常情況下,三十多歲能中進士,就已經是俊傑,很多女孩子嫁過去的是秀才娘子,結果一輩子就都是秀才娘子了。有道是窮秀才,富舉人,舉人優免的田畝數量也多,還有做官的資格。而秀才就不一樣,無非就是免除了徭役,優免的田賦也比較少。而作為秀才,往往是脫產讀書,大戶人家還好,支撐得起,小門小戶的,可能就是好幾房節衣縮食,供養一個秀才。
若是能考上廩生,那每個月就能有四兩銀子的廩膳銀子,甚至還能充當科舉考試的保人,也能賺一筆。但問題是,考中了廩生不是就一勞永逸了,實際上,隻要沒中舉人,作為生員,三年就得參加一次歲考,若是勤耕不輟之輩自然不怕,若本身對科舉早就失去了信心,那歲考的時候難免就要露怯。
尤其,考試這種事情,本身就是要分出等級來的,肯定有人要排在劣等,輕則收到申飭,重則一把年紀還要跟蒙童一樣享受一下被打手板的滋味。這傳出去難免叫人笑話,幾次劣等之後,便是想要在鄉裡保持體麵都是不能了。
好好的官家小姐,出嫁的時候也是衝著鳳冠霞帔去的,結果一個不好,攤上個屢試不中的,不光在以前小姐妹圈子裡頭抬不起頭,若是遇上個沒什麼擔當,不想著養家糊口,還要一門心思衝著往上考去的,那就愈發艱難了,還得操持生計,那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所以,但凡疼愛女兒的文官,都得先練就一雙慧眼,好歹將真正的潛力股找出來。隻是,潛力股這種東西,一要看得準,二要下手快,地方上但凡是有什麼神童之類,肯定早早就先被蒙師或者是地方上的學政官員發現了,可以早早許以親事,輪到京中知道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與其乾等,還得冒著女婿可能會是陳世美的奉獻,還不如乾脆將女兒嫁到大戶人家,便是女婿科舉之路不順,也不至於衣食無著,大不了日後培養兒孫。
所以,李守中還真的是看上賈珠了。
賈珠在東山書院讀書,有個先生正是李守中的堂兄,他瞧著賈珠性子沉穩,讀書也肯下苦功,雖說出身高門大戶,卻並無那等驕矜傲慢的脾性,與同窗相處很好。
在這位李先生看來,賈珠便不是那一等的潛力股,也算是不錯了。他也不知道榮國府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但在他看來,即便是將來榮國府老太太沒了,賈政分出去,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李家說是世宦人家,但這一代也就是李守中中了進士,因著長輩都過世了,沒有後台的緣故,一直以來,也做不得親民官和事務官,人到中年,還在國子監廝混,看著清貴,實際上也就是那樣。這位李先生隻是舉人出身,要不是有李守中引薦,也沒這個機會在東山
書院教書。
他其實是一邊教書,一邊備考,隻是考了兩次,都沒中,自個也有些灰心。
隻是,終究是承了自家堂弟的情分,知道堂弟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素來也是極疼愛的,眼看著到了議親的年紀,隻愁得弟妹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李守中有個親妹子,是嫁給了某個之前也被稱作是“神童”的潛力股,結果那位不到二十就考中了秀才,如今孫子都有了,還沒考中舉人呢!還每日裡手不釋卷,以至於老婆都做祖母的人了,還要為了補貼家用紡紗織布,地裡的重活如今年紀大了倒是不用乾了,但門前屋後的菜地,也得她管著,便是有兒媳婦幫忙,也辛苦得厲害,如今簡直如同老嫗一般。
李守中是個古板的人,覺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還是想要將女兒嫁個讀書人,李夫人怎麼說,都是不行。一想到女兒將來可能落得跟小姑子一樣的結局,李夫人就各種睡不著覺。
而若是選擇賈珠,那就不一樣了,人家家大業大,是賈政的長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頂立門戶的,自家產業,就吃用不儘,便是他讀一輩子書,也不會影響到妻兒生計。
李先生回去跟堂弟夫婦一說,李守中還沒什麼想法,李夫人已經千肯萬肯了,隻是又擔心,人家高門大戶的,看不上自家。
李先生笑道:“怕什麼,他們家說是榮國府,實際上也就是二房,賈珠他們這一房遲早要分出去的。那位政老爺官職論起來,比你還要低一級呢,怎麼就看不上咱們家了?”
李守中沉吟一番,說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這賈珠既然是高門子弟,說不準已經定親了,若是咱們巴巴地去問,倒像是有意阿附一樣,不妥!”
李先生忙說道:“堂弟不必這般,我已經叫人問過了,他的確還沒有定親!隻是,不論男女,青春有限,還是早作打算為好!要我說,那賈珠彆的也就罷了,性子卻是溫厚,並無高門子弟的紈絝習性,錯過了這個,再找個合適的,愈發不容易了!”
被堂兄這麼一說,李守中也猶疑起來,說道:“人家一家女,百家求,咱們家總不能反過來吧,回頭難免叫人看輕了家裡姑娘!”
李先生笑道:“你怎麼就糊塗了,我聽聞那位政二老爺也是喜歡讀書的,回頭找個人在他那裡敲敲邊鼓,他要是情願,自然會上門提親,要是不情願,這事便也作罷,孩子年紀也不算大,再尋摸個一兩年也不打緊!”
李夫人聽了,已經有些按捺不住,隻是礙於丈夫的顏麵,不敢說話,隻得以眼神示意。
一邊李先生見罷,便笑道:“你們夫妻二人慢慢商量,我這便回去了!”
李守中忙起身相送,回來對著李夫人,還是有些不放心,說道:“這賈家,聽說大房二房有些不合……”
李夫人是李守中恩師的女兒,嗯,他自個就是被師長看中的潛力股,如今算是兌現了,因此,李夫人在家裡還是挺有話語權的,當下便說道:“這遲早都要分家的,合不合的有什麼打緊!難不成咱們還要沾人家大房的光不成!越是這
樣才好,我聽聞他們家大房長子定的是王府郡主,真要是兩房關係好,那咱們丫頭若是嫁過去,豈不是被隔房的嫂子壓得死死的?”
見自家夫人都想到這事上頭了,李守中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是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回頭還是仔細打聽一下,便是賈珠那邊,我也打算什麼時候親自看一看,畢竟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不能輕忽了去!”
李夫人也知道自己丈夫的想法,當下便說道:“那老爺可得抓緊點,說是一家女百家求,那等有前程的男子,也是百家求的!”
李守中有些羞惱,難不成妻子以為自己是為了臉麵,不顧女兒前程的人嗎?但是嘴上還是應了下來。
賈政是真的願意跟讀書人家結親。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在勳貴圈子裡頭名聲並不好,勳貴圈子裡頭,最重要的便是爵位,結果明明是老大襲了爵,卻叫他仗著老太太的偏寵,堂而皇之地搬進了榮禧堂,便是他沒住在榮禧堂正堂,但這也就是掩耳盜鈴,因此,這些年,除了跟賈家撕擄不開的人家,幾乎沒人願意去榮禧堂了。便是有什麼要往來的,也是單獨去找賈赦。
賈史氏反正是年紀大了,懶得出門,待在榮慶堂,也沒人敢在他麵前嚼舌。賈政是原本跟這些人家往來就不多,在工部也被排擠,家裡頭清客相公都隻有捧著他的,因此權當不知道這些。
之前賈瑚定親,賈政就想到了賈珠的事情。原本想著也在家裡老親裡頭選,可是扒拉了一圈,發現也就是史家那邊還行,隻是母親就是出身史家,再弄個史家的兒媳婦,就顯得畫蛇添足。至於薛家,彆說沒有年齡合適的,便是有,賈政也不考慮。
紫薇舍人在的時候,薛家勉強還算是官宦門第,那會兒就該改換門庭,叫子孫讀書為要。結果就舍不得那點銀子,闔家上下,都鑽錢眼裡頭了,以經商為要,這樣的人家,哪裡配跟他們國公府結親!
甚至,賈政都有些怨恨王家,既然已經嫁了一個女兒給自己,怎麼就又嫁了個去薛家,以至於自己居然要跟個商戶做連襟,雖說如今那位連襟已經沒了,但還有一雙兒女,說不定以後還要扒上來,賈政越想越覺得憋屈,隻好安慰自己,薛家根基還在金陵,這輩子未必會到自己麵前來,可以眼不見為淨。
盤算一圈,賈政就意識到,在老親裡頭給兒子娶妻是不能了,至於在其他勳貴家裡找,一方麵賈政有自知之明,隻怕回頭找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