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和浮沉子從司空彆院出來,才覺得風勢稍弱,但天依舊陰霾暗沉。
兩人快速遠離司空彆院,確定身後無人追來,這才停下腳步。
浮沉子喘息兩下,這才一指蘇淩道:“咱倆是不是得好好嘮嘮嗑?”
蘇淩一翻白眼道:“你平時話還少啊,不是天天都在絮叨。”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道:“那叫嘮叨,不叫嘮嗑,蘇淩我問你,你怎麼想的,你是瘋了還是傻了?”
蘇淩疑惑道:“你指什麼說的?”
浮沉子壓低了聲音道:“我原以為你跟那劉圖圖說的話,不過是一時應付他,沒成想你還真想救他離開龍台?”
蘇淩沒好氣道:“什麼劉圖圖,人家叫劉玄漢,什麼劉圖圖......”
浮沉子剜了他一眼道:“大耳朵圖圖!你沒看過麼?一看你就沒童年......”
我特麼,蘇淩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
蘇淩緩了一口道:“我當真是要救劉圖圖,啊呸,劉玄漢......我蘇淩是那種說了不算的人麼?”
浮沉子有些氣急敗壞道:“不是,你要是覺得你活夠了,就去自己作死,乾嘛非要拉上我一起?”
蘇淩揶揄道:“誰讓咱倆是同時代的人,我不找你我找誰?”
浮沉子少有的正色道:“蘇淩,既然你知道咱倆是同時代的人,但是最近做的一些事情,說實話我不太理解。”
蘇淩點點頭,他自己也真沒見過浮沉子這麼正經過的時候,想了想道:“風大,咱們找個酒館,邊喝邊聊,如何!”
浮沉子點點頭道:“也行,不過道爺可沒錢!”
蘇淩在他肩膀上錘了一拳笑道:“你真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行,今天我管夠你喝酒,誰先趴下誰是狗!”
兩人在這漫天彤雲,冷風如刀的天氣裡,找一個開著門的酒館,實在是不易。
兩個人在整個龍台溜了兩圈,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發現一個小酒館。隻是酒館雖小,取得名字卻甚大:天下一醉
那小酒館門分四扇,隻把第一扇門板開了,裡麵一桌酒客都沒有,掌櫃的不知道躲哪裡取暖去了,隻有一個乾瘦的酒保,蜷縮在櫃台後麵,一臉的無精打采神色。
浮沉子當先一步走了進來,抖了抖滿身寒氣,蘇淩隨後也走了進來。
蘇淩看了一眼這小酒館,雖然不大,裡麵擺設也簡單,但卻頗為乾淨整潔。心中倒也滿意。
那酒保見兩人來了,這才道:“兩位,酒隻有一種,自家釀製的九釀春,一角酒三錢,酒缸便在那裡!客桌上有卮,客人自己去篩酒便是,到時一起算錢!”
蘇淩點了點頭,和浮沉子找了張避風的桌子坐了,蘇淩方又問道:“酒保,可有佐酒的吃食麼?”
那酒保聞言,這才走過來,打了精神道:“這風大雲暗的,彆的沒有,隻有油炸落生。”
浮沉子有些不解道:“油炸落生,是個什麼玩意?”
蘇淩瞥了他一眼道:“沒來前兒,東北的吧,我早聽出來了,這落生我可是知道的,是河南的方言,其實就是花生。也就是落花生省掉了花字,看來這龍台鏡像的地方是河南的某個地方無疑!”
言罷,對酒保道:“酒保,兩碟油炸落生。”
酒保點頭去忙活,兩人這才又起身篩了些酒回來,倒在酒卮中。
蘇淩和浮沉子聞了聞,滿鼻酒香,果真是好酒。
兩人皆是無酒不歡的人,這時代的酒,度數極低,雖有酒味,但更多是甘甜的,並無後世那種躥鼻的酒精氣,所以便是尋常女娘都會偶爾飲上幾卮,當做解渴的東西。
兩人各自斟了一卮,浮沉子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在這樣的情形下,竟然還能跟同時代的人一起喝酒,痛快,乾!”
蘇淩也舉起酒卮。
兩卮酒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清脆明亮。
然後皆一飲而儘。
便在這時,酒保端來了兩碟熱油剛剛複炸過的花生米,上麵隻撒了些許鹽巴。
蘇淩和浮沉子隻覺著那花生米泛著陣陣香味,還冒著咕咕的熱油氣。
兩人拿了箸,夾了一粒放在嘴裡。
果真與那美酒是絕配。
兩人就這樣夾起一粒花生,便飲一口酒。
不多時桌上酒角內的酒便見了底了。
浮沉子道:“蘇淩,你坐著,我去篩酒來!”
這才站起身來,又篩了好些,先給兩人的酒卮中斟滿,又將剩餘的嘩嘩倒入酒角之中。
兩人又喝了一會兒,浮沉子這才道:“蘇淩,接著方才的話說,我說我不理解你最近做的一些事情,我現在便來說一說。”
蘇淩抿了一口酒,淡淡一笑道:“想說什麼,隨你說罷,我聽了必然半字不欺瞞你,有問必答!”
浮沉子點點頭道:“蘇淩,你可知蕭元徹是什麼人?那劉玄漢又是何人呢?”
蘇淩笑道:“這個誰人不知,蕭元徹乃是權傾朝野的司空,勢力地盤遼闊,那劉玄漢隻是一介落難皇叔,連立錐之地都沒有,更彆地盤勢力了。”
浮沉子點點頭道:“既然你知道,而且你如今的身份還是司空府供奉,便應該明白,在蕭元徹眼皮底子下跟劉玄漢有牽扯是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啊!隻這一條,蕭元徹便可殺你千次萬次了!何況你竟然還想要去救劉玄漢!蘇淩,你到底怎麼想的,這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蘇淩聞言,往嘴裡灌了口酒,忽的緩緩道:“浮沉子,你不知道吧,我不僅要救劉玄漢,還要救另外一個人!”
浮沉子剛吃了一個花生,聽他這樣說,頓時將整個花生都囫圇咽了進去,忙猛地灌了幾口酒,順了順氣道:“還要救另外一個人?蘇淩,你是救死扶傷小天使麼?除了劉玄漢,你還要救誰?”
蘇淩意味深長的一笑,方道:“你猜!”
浮沉子一擺手道:“你彆說,我想一下,想想......”
忽的,浮沉子竟真的想起一人來,篤定蘇淩定然是要救那個人。這才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蘇淩。
蘇淩衝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浮沉子聞言,吃驚非小,湊近蘇淩近前,低聲急道:“蘇淩,你真的是瘋了,你亦知那董後的父親是血詔事件的核心主謀董祀,那蕭元徹行事,向來斬草除根,他豈會放過董後去了?再者,那可是禁宮大內,你想進便那麼容易進的.....就是進去了,那宮殿豈止上百間,你可知鳳彰殿在何處?”
浮沉子心急萬分,說話如倒豆子一般。
蘇淩有些戲謔的看了一眼浮沉子,他的印象中浮沉子總是一副疲遝的樣子,這副鄭重著急的模樣,卻是他頭一回見。
見他說的急切,蘇淩方道:“就是蕭元徹不放過那董後,我才救她,還有那禁宮你不還進去偷過扒鴨子,你能進,我想我也能進得去吧,再有你說我不知道鳳彰殿,這倒不假,隻不過......”
蘇淩嘿嘿一笑,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浮沉子道:“你不是在鳳彰殿聽過天子和董後的牆根不是......”
浮沉子一陣語塞,咚咚的仰脖喝酒,一抹嘴,方道:“彆拉上道爺,道爺不想死!蘇淩,我認識你就是死催的,你是不是喜歡做這些九死一生的事情?”
蘇淩搖搖頭道:“我何嘗不想安逸?隻是劉玄漢開口,救董後之事,更是受蕭倉舒所托,我沒有辦法!”
浮沉子眯了眼睛,他倒也沒想到,這救董後的事情,竟是蕭倉舒所托,他喝了一口酒,將酒卮在那桌上一頓,隨即盯著蘇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蘇淩,你以為我相信你說的話?你根本就不是無法拒絕,而是你從未想過拒絕。是不是?”
蘇淩剛想辯解。
浮沉子一擺手道:“咱們是同時代的人,你的思維方式在這整個大晉,恐怕隻有我自己能夠跟的上。不要跟我說什麼劉玄漢難以拒絕,他可是血詔上有名有姓的人,你身為司空府供奉,為何不知會了蕭元徹,將那劉玄漢妄圖拉攏你,逃出龍台的事情全盤托出,到時成王敗寇,劉玄漢能如何?還有那蕭倉舒托你救董後,他本就是司空之子,托你救董後已然是非人子所為,你完全可以全然拒絕,為何還要答應?”
浮沉子連連發問,皆是一針見血,不留情麵。
蘇淩見他這樣,這才放下了酒卮,眼神灼灼的望著浮沉子道:“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浮沉子一句一頓道:“所以,蘇淩,無論是救董後,還是救劉玄漢,都是你認定要做的,便是無人勉強,你自己也會做,是不是?”
浮沉子盯著蘇淩,眼中已帶了些許灼灼之意。
蘇淩驀地呼了口氣,這才乾脆的承認道:“不錯,你說的很對,我其實知道,這些也是我想做的,隻是我拿那些借口來騙自己罷了。”
浮沉子翻了翻眼睛,又猛地灌了一卮酒,這才出言問道:“為什麼蘇淩?為什麼,我不明白!”
蘇淩眼神一暗,默然無語。‘
浮沉子漸漸有些醉意,見蘇淩不說話,忽的半倚在牆邊,拿了一卮酒,揚過頭頂,將酒倒了出來,酒色清亮,入口甘甜。
隻是今天,他大約的確是醉的快了點。
浮沉子不看蘇淩,隻昂頭朝著那揚在半空的空酒卮看去,嗬嗬的似笑非笑了兩聲,這才一邊舉著那手中酒卮,一邊側目灼灼看著蘇淩道:“蘇淩,你我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沒有這個時代的歸屬感,二沒有這個時代那些人的愚忠,三更是知道這個世間人心涼薄,到底有多少見不得光的殘酷;蘇淩......便是我們如今身處的世間,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我們都不知道.....所以蘇淩,我不理解,你為何要要做這兩件難於上青天的事情出來?就因為你仁慈,就因為你行事作風比我浮沉子正派,就因為你被那個狗屁名士評了個狗屁赤濟二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