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動若白猿,靜若處子(1 / 1)

“啊?”

深夜桌前僅穿肚兜褻褲的白毛丫鬟啊大嘴巴,似是也成啞巴,隻能發出一道單音節。

“等等。”

葉薇睞轉臉看了眼沉睡的歐陽戎方向,快嘴問道:

“檀郎好像沒有婚娶過,甄大娘子和謝姑娘前些日子還操心他的婚事呢,是不是弄錯了什麼,還是說,檀郎休過妻?”

繡娘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轉頭目視裡屋某人沉睡的方向,凝視了一會兒,低下頭,再度沾墨書寫。

旋即,紙上有幾字落入葉薇睞眼中,令後者呼吸都窒住了片刻。

“妾身乃童養媳,曾照顧檀郎,失德犯錯……被婆婆、甄嬸賣了。”

“這……”

葉薇睞小臉愕然神色。

“還有這事嗎……咦……”

不過她努力凝眉思索了下,似是隱隱記得聽過甄大娘子提過一點。

好像是前些日子,在返回南隴老家的客船上,甄大娘子拉著她在船頭甲板上閒聊時,隱隱提過一嘴來著。

隻不過當時葉薇睞心不在焉,一心隻想著返回龍城縣,但是沒太在意,也沒多問。

燭火點亮的書桌前,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繡娘手中的筆無力垂落宣紙上,筆尖的墨水無端染黑了一大片白紙,渲染開來,形成一處墨圈。

葉薇睞撓撓白毛小腦袋,沉吟點頭: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所以說,你是大夫人娘家那邊的人?當初被大夫人領養,然後作為檀郎的童養媳?”

繡娘點頭,重新提筆,葉薇睞體貼的替她換了一張潔淨宣紙。

“檀郎幼時體弱多病,需有人病榻照顧,日夜陪伴。”

頓了頓,紙上又出現一行娟秀楷書:

“檀郎病中時常陷入昏迷,對我可能已無印象,隻記得針刺的疼痛……葉小娘子,檀郎可與你提起過我?”

葉薇睞一時啞然,迎著繡娘釀有期待光彩的眼眸,她猶豫片刻,輕輕點頭,善意的欺騙:

“提過一點……不過檀郎確實印象不深了,主要是茶餘飯後,聽甄大娘子提及的。”

桌邊站立的啞女抬起左手輕撩耳邊秀發,瞄了一眼裡屋他的睡榻,她垂目低頭,耳畔露出的晶瑩耳珠正紅彤彤的,似是羞澀的花心。

葉薇睞話語頓住,眼神有些古怪的注視著似是僅僅因為主人還記得她便驀然歡喜的繡娘,她小聲提醒:

“隻是大夫人走的早,這些事我們也隻能聽甄大娘子一人說,甄大娘子說的好像不算是什麼好話……當然,現在看來,確實有些不對,繡娘勿怪,甄大娘子的性格可能有些潑辣……”

繡娘聞言,兩手在空中用力搖擺,甚至伸手欲去遮住葉薇睞的嘴。

葉薇睞有些沒想到,她隻見麵前啞女的小臉上滿是懼怕惶恐之色。

繡娘趕忙抓起筆寫道:

“不怪甄嬸,不怪婆婆,是繡娘沒用,照顧不好檀郎,有違婦德妻綱。”

葉薇睞一愣,啞女這副反應,令一向對外人冷漠的她都有點心疼不忍,葉薇睞牽住她的四指,認真道:

“你是大夫人家那邊的女孩,應該也是出身南隴吧,聽說南隴那邊的宗族鄉風好像十分嚴肅,對女子三從四德要求很高,重視貞潔……甄大娘子前些日子在船上也是這麼告誡奴家的,讓奴家回鄉祭祖時老老實實……

“所以繡娘你當初是做錯了什麼事嗎,還是犯了什麼禁忌,甄大娘子沒說的太清楚,好像是說你對檀郎不好,有用繡針偷偷刺他……然後才被她和大夫人無奈賣人的,甄大娘子還說,你是養不熟的什麼狼……”

“啊。”繡娘似是連提筆的力氣都沒有了,無力張嘴。

昏黃燭光落在一張正有兩行清淚留下的秀氣鵝蛋小臉上。

葉薇睞看著麵前的淚眼婆娑、惹人憐愛的啞女,用力搖了搖頭:

“奴家覺得你一點也不像她說的,難道是有何誤會……也是,繡娘,你是啞巴,若是有誤會你也口不能言,幼時那會兒應該還不會寫字吧,被大夫人和甄大娘子誤會,倒也不是說不通。”

繡娘吸了吸鼻子,執筆書寫,隻是手背顫顫抖抖,筆杆都捏錯了兩回,調整好後:

“怎會如此,怎敢如此。”

娟秀小字的主人似是有些激動,字都歪了不少:

“妾身怎敢傷害檀郎,那年我在榻邊守護檀郎,做刺繡女工,窗外溜入一隻背劍白猿,十分頑劣,不僅惹我清靜,又搶繡針刺檀郎臂膀。

“白猿靈敏異常,妾身阻止不了,尋來婆婆與甄嬸,可它又消失不見,落得一陣誤會。

“如此這般,白猿日日潛入,日日刺傷檀郎,妾身日日驅趕不及,婆婆嬸嬸日漸生疑。

“後來一日,我終於能手捏繡針勝它,刺的它哇哇直叫,不敢再傷檀郎,可那日,婆婆與甄嬸依舊將我帶到宗廟,族老作證,革籍賣出……”

葉薇睞啊大嘴巴,無言以對,良久才咽口水道:

“這有這等奇事?這世上還真有通靈白猿?繡娘未免也太冤了……”

葉薇睞聲音越來越小,因為突然發現現在的甄大娘子對她還是太仁慈了,要擱在以前,指不定她也要去跪祖宗牌坊……

繡娘低頭。

她靜若處子。

幼時卻引來一隻好動白猿,引來這般禍事。

造化弄人。

而且後來,繡娘隱隱聽師傅與師姐說,宗門能夠找到她,似乎也是因為這隻背劍白猿……

這些師門之事,葉薇睞沒問,繡娘自然也不會去講。

氣氛沉默,過了良久,葉薇睞關心安慰了幾句,繡娘勉強淺笑。

“所以繡娘,你會煉氣術?”葉薇睞忽問。

或許是剛剛的交心,讓二女關係近了些。

繡娘輕輕頷首。

葉薇睞欲再問,可繡娘避開了目光,轉而在紙上寫道:

“諸事已過,再說枉然,葉小娘子能否不要告訴檀郎,妾身怕他知道,徒增煩惱,檀郎有大事要做,妾身又豈能給他添憂,況且……妾身處境特殊,難以啟齒。”

葉薇睞沉默了一會兒,垂目道:

“繡娘姐姐告訴奴家,自然是信任奴家……但主為奴綱,不影響主人,奴家可以不講,但若遇必要之事,必須要講,奴家一定會講,但也會提前與你說來。”

“感激不儘。”繡娘驀笑。

旋即,二女又言語了幾句,窗外天色漸明,屋內檀香散去不少。

裡屋床榻方向,隱隱傳來男子輾轉翻身的聲響。

“繡娘姐姐且先回,其他事情,奴家來處理。”

葉薇睞柔聲寬慰。

繡娘回首驀望了一眼裡屋方向,悄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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