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無間地獄亦有浩然正氣(1 / 1)

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九十三、無間地獄亦有浩然正氣閘上,人越來越少。

閘下,水裡人越來越多。

人群中不斷有青壯漢子站出來,默默追隨前方人的背影,跳下閘壩。

原本被前幾波怒浪大浪衝垮的“半圓”形管湧處,漸漸被再次填滿。

閘壩上,最後隻剩下婦孺老幼,與實在不會泳術的長吏與村民。

閘壩下方的水麵,跳下水的眾人為了抵禦洶湧的波濤,圍擠在一起。

有的漢子抓住水麵下還沒被衝走的木樁竹竿,有的漢子貼近壩牆,防止被風浪衝走。

最後,浮水的眾人組成一道道類似屏障的人牆,裡一層,外一層疊在一起,似是形成了一種相對穩定的平衡。

當先跳下水的歐陽戎,便浮在人牆的最前方。

這堵人牆的作用不是擋水,而是減緩水流的衝擊。

眾人以肉身作沙袋填料,鎮壓水勢,堵住閘壩牆體縫隙處的翻花管湧。

為閘壩挺過解體崩塌爭取時間。

閘上還有幾個嚇破膽的龍王廟祭司,剛剛歐陽戎將中年祭司當眾斬首的一幕擊破了他們心理防線。

隻不過歐陽戎並沒有時間收拾他們。

但此刻,留在閘壩上的村民們自發憤怒的圍了上去,將這幾個裝神弄鬼的祭司抬起,丟進了水裡,也不管他們會不會遊泳。

既然口口聲聲說有龍王,那就下去找它吧,看會不會顯靈救你們。不能隻有勇士們頂在最前麵,以肉身填水,而你們卻可恥龜縮後麵……

這些百姓們的樸素情緒,歐陽戎並不知道,他與全場大部分人一樣,緊繃心弦,一刻不停關注著閘壩的情況。

隻見,閘壩牆體裂縫間的水麵,翻花翻沙的現象消失。

似是被麵前這一道道人牆阻礙了水勢,水流速度變緩。

管湧抑製住了。

閘上閘下,眾人鬆氣。

然而此刻浮在水麵的歐陽戎心裡清楚,眼下這隻是暫時緩住了危局,隻要雲夢澤的大雨不停,危機就還沒有解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閘壩下方水麵,歐陽戎帶頭圍聚的“人牆”已經在水中浸泡了大半天。

其間暴雨不斷,雲夢澤的水浪時而洶湧,時而舒緩。

而每一個洶湧卷起的浪頭,都重重拍打在牆體裂縫前方的“人牆”上。

時而有民勇漢子支撐不住,脫離人牆,差點沉入水底,或被一個浪頭帶走,不過最終都被救上閘壩,村民們一擁而上的照顧。

而仍留在水裡的人,浸泡在水中的身體,已經被泡白發皺,像歐陽戎前世吃過的白麵包一樣。

“檀郎。”

閘壩上,葉薇睞跪坐在臨水邊緣,緊緊抱刀,兩頰流淚,每隔一段時間都朝下方擔憂的喊一聲歐陽戎的名字,確定他還在。

她身後,遞送食物、照顧傷員的村民人群裡,有一道纖瘦的清秀少女身影默立。

繡娘怔怔看著歐陽戎為首的人牆上方的那一片天空。

明明此刻包括狄公閘在內的雲夢澤上空,陰雲密布,遮天蔽日,令人連白天黑夜都難以分清。

但是繡娘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上方的天空,小臉怔神,似是看見了某種蔚然壯觀之景。

來自雲夢澤的清秀啞女張嘴,不禁輕“啊”了兩聲……除去先天缺漏,誰道我家檀郎不適合練氣?

然而下一秒,仰頭張望的繡娘眉兒忽皺。

她左右四望,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三息後,又回到原地。

全程看不清動作蹤影。

這位在宗門師姐們眼裡文靜溫柔、脾氣一向很好的乖巧小師妹,秀氣的小臉浮現一些困惑疑慮神色。

美麗清澈的漆眸眼底似是還有……一點生氣。

霎那間,下方正浮於水麵、臉色蒼白的歐陽戎,周遭百米外所有高於半尺的浪濤皆被粉碎。

炸成漫天飛舞的霧氣。

而浪濤中席卷著的木塊雜物,被某種無形的鋒銳之物齊齊削成薄紙,失去對她家檀郎的危害。

隻不過這些奇異景象,全部被雲夢澤上能見度極低的濃厚霧氣遮蓋。

在管湧處組成人牆的歐陽戎等人,僅僅隻能發現遠處的霧氣似是被某種狂風攪動了一般,但是依舊吹不散這濃霧。

另外,歐陽戎等人對此還緊張了一陣,以為又是怒濤來襲的前兆,不過旋即從遠處濃霧中滾來的水浪卻是出奇平緩,泛著白色泡沫與沒有危害的木屑碎渣,令他們一陣訝然。

眾人並不知道的是。

某個小名繡娘的啞女廚娘正罕見的生氣……哪怕歐陽戎與那位謝姓小師妹夜裡幽會、當麵親密,她都不會這麼生氣。

是誰在偷偷摸摸盜檀郎的“氣”?!

……

龍城縣城。

一條條街道空蕩蕩。

彭郎渡口,亦是一片狼藉,空無一船。

放眼望去,蝴蝶溪西岸,那林立的一座座劍爐已然熄火,工匠們撤的一乾二淨。

小孤山,與此刻山上擁擠鬨騰的柳家大宅相比,半山腰處的某個僻靜草坪,格外寂靜。

某個老鑄劍師,拎一隻酒壇,獨自站在草坪上。

雨滴將他身上的灰色麻衣打濕,換了一種偏黑的顏色。

老人置若罔聞,仰頭飲酒,不時南望一眼。

他的眼睛忽略了人去樓空的龍城縣與遠處人影憧憧的大孤山,投向蝴蝶溪上遊越女峽的方向。

沐雨飲酒的老鑄劍師身後方,有一座熄火許多年的劍爐,房門大敞。

山風夾雨,灌進劍爐房。

爐房內有一座鑄劍爐,圓形的鐵門正敞開著,在闖入爐房的呼嘯風雨之中“吱呀”搖晃。

發出一陣陣鐵栓摩擦鐵鏽的尖銳聲音,有點磨耳。

爐門打開的鑄劍爐內,一如此前幾回一樣,空空如也。

房外草坪上,老鑄劍師舉目南望,不時抿酒。

某刻,老人放下酒壺,朝狄公閘方向輕輕頷首:

“小家夥,倒是飲了個飽,竟比老夫還饞。

“嗬,這是當了一輩子的和尚破戒,吃多了素齋,頭一次吃帶油星的大魚大肉?

“話說,既然這麼喜歡飲食此氣,該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好呢……咱們師門得有點講究……嗝……第一口劍,叫長生藥……第二口劍,叫鹿盧,後改名赤帝……第三口劍,與第二口對著來……”

老鑄劍師如數家珍,低頭輕喃:

“這些都是好名字啊,但都太雅了,太雅了,一看就是獻給王侯將相的。

“曾經倒是有過一口劍取名寒士,可最終,寒士還是不夠寒士……寒士終成王侯將相……

“該叫伱什麼好呢?”

老鑄劍師嘴含一點酒水,老醉鬼般嘟囔。

一時間,竟有點兒傷腦筋。

挑撥離間柳氏三兄弟都沒有這般傷他腦筋過。

不過倒也是,在民間,年紀大的人,老來得子,都是彌足喜愛,取個好名字自然是搜腸刮肚,恨不得傾儘畢生功力。

更何況,這還是一位為一口劍等了大半輩子的老匠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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