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讓白麵文士覺得最為可怕的地方在於,身前這位堵路的麻衣漢子哪怕再蔑視輕藐他,依舊死死鎖定他的氣機不放。
彆看漢子渾身肌肉鬆垮,宛若懶漢,可這才是頂級武夫出手前的狀態,那種渾身肌肉緊繃的,反而是江湖上的三流武夫。
他嚴陣以待,絲毫不給白麵文士機會。
這就是在戰場上率領大周邊軍衝鋒陷陣、廝殺成長的兵家練氣士。
下一秒,歎氣的白麵文士身上紅光陡盛,化為一道緋紅長虹衝向大殿屋頂,屋頂處有磚瓦消融,豁口無聲洞開,緋紅長虹下一秒就似是洞穿而出。
隻可惜,丘神機不出意外的擋在了屋頂豁口前。
白麵文士氣機被死死鎖定,體魄差異,再敢靠近,與一位武夫近身,便是自投羅網、飛蛾撲火。
可白麵文士化為的緋紅長虹方向筆直不改,直直撞向這座大山。
宛若湍急大河被巨石分流,長虹中的緋紅靈氣急速消耗。
丘神機暫時未動,臉色平靜,在洞觀虛實,宛若沙場用兵,以正守敵奇兵。
白麵文士開始七竅流血,下一秒,空中的緋紅長虹陡然折返,白麵文士轉頭,將袖中一卷儒經猛地拋向殿門方向。
原本一動不動的丘神機,瞬間出現在白麵文士身前。
一隻大手鉗住白麵文士欲拋書的右手腕。
丘神機折下一截右手,宛若女子春遊湖畔折柳一般隨手。
而這隻斷肢手掌上,依舊緊攥著一卷儒經。
丘神機瞥了一眼翻書人的儒經。
身前的白麵文士口鼻一陣一陣湧出大鼓鮮血,像抽水機在抽井水。
斷手的文士與“折柳”的漢子,兩人保持如此姿勢,靜立在大殿門前。
白麵文士滿臉血痕的朝丘神機輕笑了一下:
“鮮卑夷族也就罷了,做衛氏走狗,還自以為沾沐王化,不過是沐猴而冠爾。”
話語出口,刹那間,有碎片自白麵文士的臉龐上脫落。
一片又一片,掉了下來。
就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兵馬俑,臉上的塗料碎塊落下。
這位儒家翻書人一張血臉笑著,身軀開始一寸寸瓦解。
他體內的緋紅靈氣暴躁起來,如同光柱般,從瓦解脫落的缺口處一道一道射出。
沒留姓名的白麵文士,身上這些緋紅光柱越來越多,或像一隻染血紅刺的刺蝟。
丘神機微微皺眉:“讀書人都這麼犟?”
下一秒,漢子肩膀輕輕一抖,渾身筋骨“劈裡啪啦”響動,似地龍翻身般蠕動扭曲。
一股猛烈可怖的淡紫靈氣漸漸散發而出!
宛若脫胎換骨。
丘神機身子,於無風中,懸空而起。
一位當世駭人的上品練氣士赫然浮現在大殿門前,肆無忌憚的散發著獨屬於他的澎湃靈氣。
上品練氣士,也就是五品、四品練氣士,可靈氣外放。
若歐陽戎此刻在場,看見此幕,定然會想起小師妹曾隨口說過的話:上品練氣士可禦風而行,無需像中品、下品練氣士那般借力換氣。
隻見澎湃紫氣暫時壓製住了欲要爆走的緋紅靈氣。
丘神機不滿皺眉,看了一眼血臉含笑看他的白麵文士,後者已經死了,死而瞑目。
至少逼出了他的上品紫氣修為。
丘神機冷哼,大手朝前一抓,白麵文士原本掉落下去的“碎片”一枚一枚回歸原處,鮮血也一滴一滴回歸他體內破碎經脈。
這一幕就像時空回溯一般,白麵文士被重新拚湊整齊。
但這隻是粗暴的拚接,並不是完全複原、死人複生。
丘神機拳頭前伸,鬆拳為爪,驟然隔空一攝。
白麵文士身子如同被玩壞的碎布玩偶,歪頭垂臂,緩緩浮升。
他另外一手,豎起二指,直指殿中央一尊金身大佛。
傳聞兵家練氣士,除修行最基礎的武夫體魄外,根據煉氣術的不同,亦分四類:
兵謀家,兵器家,兵陰陽家,兵形勢家。
其中兵陰陽家,古籍言,順時而發,可假鬼神以為助者也。
也就是精通類似陰陽家的陰陽五行之道,同時洞觀周邊戰場,借勢借力,因地製宜的出手。
殿內嫋嫋青煙之中,大佛的頭顱緩緩升起,頭身分離。
丘神機將死去的儒門翻書人,還有與之所有痕跡,隨手拋入大佛之中。
懸浮的佛首漸漸落下,頭身愈合。
徹底封住。
做完這些,丘神機未走,旋身衝向白麵文士此前坐過的那隻蒲團。
隻見有一枚玉佩靜躺。
可他依舊晚來一步,白麵文士氣息才剛封閉消失,玉佩陡然射向殿門,速度極快。
丘神機追去,先是閃至殿門處,旋即,閃至殿外廣場上空……本命玉佩射向天空,丘伸機一路閃身尾隨。
千尺高空處,一枚玉佩即將洞穿東林寺的濃鬱香火之氣、淩空爆炸傳訊。
可一隻大手驀然伸出,抓攝住了玉佩,是陡然閃現的丘神機。
玉佩已經炸碎,可百枚碎片與其中的某道靈氣,被困在了一個手掌之間。
丘神機見狀,臉上表情似是鬆了口氣。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每一位儒門練氣士,皆佩戴本命玉環,宿主死後,玉佩自爆,報信儒門祖師堂。
他左右四望,微微點頭。
對於能屏蔽外界氣息聯係的濃鬱香火之氣頗為滿意。
兵陰陽家正好搬氣借用。
隻見麻衣漢子淩空懸浮,以某種特殊吐納呼吸法,長籲一口氣,兩臂環張,通體纏繞的澎湃紫氣,逐漸內斂,直至消失。
少頃,千尺高空,人影消失,僅剩風聲。
抄經殿。
某刻,一位老僧擱筆休息,朝左望去,某蒲團空空。
一起抄書的白麵文士身影消失不見。
耳朵頗聾的老僧搖頭嘟囔了句什麼,抬臉看了眼金身大佛。
大佛慈眉善目。
老僧繼續埋頭抄經。
……
竹林,廬舍。
柳子安與栗老板瞪大眼睛。
回返的丘神機左手握有一枚裂痕累累的玉佩,右手抓著一截流血斷掌,斷掌亦死死抓握一卷儒經。
漢子走去窗邊,重新背上劍匣。
衛少玄接過儒經,丟掉斷手,從中取出幾份夾在頁間的文稿,垂目瀏覽,搖了搖頭:
“應該是保護離閒一家的暗哨,被咱們突然到來的跡象吸引,特來偷聽……
“而且看來,也沒打聽到什麼,保離派那邊目前還沒發現咱們要乾的大事,嗬。”
柳子安臉色似是鬆了一大口氣,餘光瞄了下重新背匣的麻衣漢子。
衛少玄忽放下儒經,轉頭:
“柳家主,劍何時出爐?”
柳子安臉色頓時嚴肅:
“老先生說,本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