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良翰此前就住在“蘇府”隔壁,應當是與離閒一家走的頗近,從上一回此子在女官妙真麵前、硬保下離閒一家就可以看出來了。
說不得,還是被蘇府招攬的幕僚。
這兩日,丘神機與衛少玄經常訪問蘇府,沒怎見到離裹兒,都是被離閒與離大郎應付喝茶,也不知是害羞還是什麼,離裹兒的反應顯得有些愛答不理,不過衛少玄並不急,偶爾還從蘇府丫鬟嘴裡閒聊套話。
雖然衛少玄從始至終都沒有打聽到,類似歐陽良翰與離裹兒交往過近、或歐陽良翰頻繁接近離裹兒的八卦消息。
一點也沒有。
歐陽良翰與離裹兒像是沒什麼交情。
但是。
歐陽良翰畢竟皮囊不賴,進士出身,放在長安洛陽都算是年輕俊傑了,更何況還是在這江南道一隅的“鄉下地方”,且還有縣令身份,尚未婚娶,光環自然不少。
而離裹兒容顏絕色,還有“家道中落”的際遇,惹人憐愛,同樣待字閨中,又青春妙齡,正是少女容易思春愛慕的花季。
二者又郎才女貌的,很難讓人不朝暗生情愫、郎情妾意的狗血方向聯想,嗯,在才子佳人裡,這種乾柴烈火,哪怕擦肩而過的相遇一次,都可能點燃。
哪怕並沒有什麼證據。
可衛少玄依舊有點不舒服,看歐陽戎有點不順眼。
再加上不久前,他還在那個不靠譜的善導主持那兒,整了兩根晦氣姻緣簽,自然心情不太好……
可是這些,衛少玄偏又不會說出口,畢竟他是魏王之子,是要成為執劍人揚名天下的天之驕子,是要做大事之人,豈能在這些路人螻蟻身上花費太多功夫,豈不顯得他目光短淺、斤斤計較?
所以柳子安一提出、把歐陽良翰交給他來,衛少玄便絲毫不爭,泰然自若。
這些年紀輕輕就頗為深沉的心思城府,丘神機皆看在眼裡,雖然還顯得有些稚嫩,但方向沒錯,這位魏王府的座上賓目露些許欣賞之色。
廬舍內,安靜了會兒。
這時,柳子安忽道:
“不過,在下此次前來,除稟告之外,還需衛公子幫個忙。”
“講。”
柳子安壓低嗓音:
“可否讓栗老板幫忙,調集一些人手,在下怕十五那日,恐有變故。”
衛少玄看了眼柳子安一眼:
“準了。”
隨後,衛少玄又詢問了柳子安一些事,少頃,密議散場。
錦服青年病怏怏的臉上露出喜色,跟著波斯商人一齊退下,離開了廬舍,消失在竹林中。
二人走遠後,廬舍內隻剩坐茶幾旁低頭喝茶的衛少玄,與窗邊觀景的丘神機。
“義父覺得,柳子安這人如何?”衛少玄忽問。
“有心思。”丘神機淡道。
“有小心思很正常。”衛少玄麵色如常,“說不得他阿兄之事,就是其一……”
他轉過頭,麵朝西邊蝴蝶溪西岸方向,微微歎氣:
“不過我不太管這些,隻要彆在不該有小心思的地方起小心思就行,否則到時候就把他心挖出來瞧瞧,心眼有這麼大嗎。”
丘神機頷首:“六郎知道留神就好。”
“義父,這口劍,終於要出來了,父王準備了十幾年啊……”
衛少玄低頭揉了把臉,抬頭改為一副燦爛笑容:
“今日那根簽晦氣歸晦氣,放在此劍上,倒是頗為應景。
“害女紅者也……嗬,辛苦女紅者,不是羅衣人。
“義父,伱數數,此口鼎劍,自劍胚起,已曆經四朝!
“南朝,隨朝,大乾,大周!
“將近百年沉浮,終於即將劍成,獲遇良主,還有比這更傳奇的嗎?這不是天下練氣士喜歡口言的‘神話’是什麼?”
丘神機輕輕搖頭:
“可能並不是四朝。”
“是何意思?”
衛少玄臉色好奇:
“我曾翻閱魏王府密庫中的文冊,了解些曲折,上麵記載說……最初是百年前的南朝皇室與北朝大隨兵鋒相對,南北對峙。
“南朝皇室自知勢弱,不知從何處求來一口新‘鼎’,又尋到龍城世代相傳的鑄劍師家族——龍城眉家,傾儘南國物力,於蝴蝶溪西岸開爐、鑄造鼎劍。
“隻可惜,北朝大隨速度更快,竟已傾儘練氣士之力,率先鑄好一口鼎劍,此劍當時取名‘文帝’,還未被後來的大乾太宗改名‘文皇帝’……最後,大隨鐵騎南下,又攜鼎劍之威……南朝,亡。
“時任元帥的隨瘋帝,於蝴蝶溪西岸的未熄爐火之中,發現了這一口鼎劍之胚。
“後來,嘗到‘文皇’滋味的隨瘋帝二世即位,特令龍城眉家,爐火不熄,繼續鑄造鼎劍,當時南北剛剛一統,雖人心思定,但百廢待興。
“隨瘋帝為了南下鑄劍,調集天下資源、勞命傷財的鑿穿大運河,貫穿南北,又利用大運河再次抽調天下大量人力物力運至蝴蝶溪,投入西岸那一座座熱火朝天的劍爐中……
“再加上各種暴政天災,結局當然不言而喻,隨瘋帝依舊瘋狂鑄劍,孤注一擲,欲要用這口鼎劍和‘文帝’一起,徹底鎮壓天下義士,結果不知是否真有命數,鼎劍遲遲未成,群雄卻已並起,大隨也隨之丟失天命。
“再然後,就是大乾的太宗文皇帝上馬出征平定天下,立國後,下令離氏子孫,終乾一朝,不許再勞命傷財鑄造鼎劍……
“不過,那一口曆經四朝的劍胚,兜兜轉轉,百轉千回,被當年僥幸逃過瘋帝屠殺的眉家子孫藏納,在劍鋪營生凋零的龍城縣隱姓埋名,開了間名曰古越的小劍鋪。
“最後,那柳家的柳子文也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鼎劍秘辛,巧計接管了古越劍鋪,覆滅了堅持不再開爐鑄鼎劍的眉家,從而得來了一口即將成形的劍胚。
“而且這柳子文,竟還尋來一位繼承眉家衣缽、且與眉家反目的鑄劍師,於是有了籌碼,找上咱們衛氏合作,調集海量資源,打著古越劍鋪的幌子,秘密開爐鑄造鼎劍……
“十幾年啊,義父,縱使有咱們衛氏輸血都要十幾年,可想而知,當初隨瘋帝鑄劍有多麼瘋狂,當真是傾儘天下之力。”
“義父,這不是曆經四朝是什麼。”
衛少玄頓了頓,悠哉喝了口茶,玩笑說:
“咱們現在大周,是新朝,和大乾什麼的不太熟,兩家人。”
丘神機依舊搖搖頭,眯眼輕聲:
“丘家祖上,有先人曾是隨朝部將,恰好當年就在瘋帝麾下,軍功官至車騎將軍……所以有些隱秘之事流傳子孫。
“當年,那位隨瘋帝手裡曾有兩口劍胚,在蝴蝶溪西岸開爐鑄劍之時,被盜竊了一口,所以眼下這口將成的劍胚,並不一定是南朝皇室留下的……
“這裡麵是一筆糊塗賬。”
衛少玄臉色一愣。
本書用的就是“隨”,不是錯彆字。曆史上最初也本該是“隨”,後來隋文帝變“隨”為“隋”,造了個字。另外,咳咳,小戎是在寫輕,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