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騎在高頭大馬上,俯視這道文弱書生的身影。
氣氛寂靜。
隨著咯吱咯吱的鐵鏈滾動聲響起,城門正緩緩打開。
“嗤——!”
突然有一聲嗤笑響起,即使在咯吱鏈響的橋洞內,也顯得十分刺耳,眾人皆聽到。
歐陽戎平靜轉頭,看了眼那嗤笑之人,發現,是朱淩虛身邊攜帶的六位原親衛之一。
這漢子頸脖處隱隱有鞭痕未愈,用皂袍衣領遮住,此刻,他手抓韁繩,昂首等待,不瞧歐陽戎,可嘴角弧度十分譏諷。
其它親衛見狀,或是懂得內情,嗬嗬跟笑;
或是如輕佻道士那樣,頗為好奇的看了眼馬下似是受辱的俊朗青年,不知此子怎麼作死得罪了朱淩虛與親衛。
朱淩虛像是暫時耳聾,過了好一會兒,城門即將洞開,才後知後覺的轉頭,
他先是瞪了眼名叫陳老三的親衛,然後回頭,老臉歉意:
“歐陽長史彆誤會,這廝混不吝的……但絕不是那意思……”
這是,咯噔——!一聲重響,城門已經完全洞開,歐陽戎搖了搖頭,平靜側身,攤掌示意。
朱淩虛見狀,自若點頭,率領十名親隨,騎馬出門。
至於朱玉衡,全程目不轉睛,像沒看見歐陽戎。
一群武人揚長而去。
“豈有此理,這些武人未免也太囂張了……”陳幽壓著火氣嘀咕。
“無事,做好咱們自己事吧。武人常上戰場,腦袋掖在褲腰帶上,自然言語無忌一些。”
收回目光,歐陽戎反而安慰起陳幽,後者佩服。
送行結束,眾人散去,歐陽戎送離閒回王府。
往後幾日,歐陽戎一切如舊,安心做著手邊之事,而江州前軍的整訓,也陸續完畢。
根據朱玉衡前鋒最新傳來的消息。
前鋒已經突入洪州境內,為大軍探明一條道路。
收到軍報,朱淩虛的前軍大部隊,準備開拔。
時間暫定後日。
歐陽戎收到這個消息時,正坐在大堂內處理公文,眼下戰時狀態,江州大堂需要配合朱淩虛的前軍,事情有些忙。
這估計也是朱淩虛一直不與他明麵翻臉的原因之一,還需要他這個熟悉江州事務的長史配合後勤工作呢。
“明府。”
燕六郎氣籲籲趕來,勻了會兒氣,遞上一張紙條,湊到歐陽戎身邊耳語:
“這是李栗在潯陽城經常出沒的幾處地址……
“還有你讓我打探的吉水縣消息……那個吉水縣尉趙如是,被陛下興起,封為遊擊將軍。
“其實就是個虛名,不過,前幾日,王冷然、朱淩虛派他率兵處理吉水縣周邊幾座投降縣城的收複事宜……截至昨日,已收複完畢。
“此人這兩日預計返回潯陽城,對朱淩虛、王冷然彙報工作,看來要受提拔了,這趨勢,官階可能會轉入征討前軍,領一支隊伍,坐實遊擊將軍的名頭。
“嗬,收複失城這種容易拿功勞的事情,朱淩虛專門交給此人去做,想必關係匪淺……
“還有,朱玉衡那邊傳回消息,昨日已如期抵達洪州境內的撫水縣,輕鬆占據,比比預定的提前半日。
“朱玉衡的前鋒離洪州城不遠了,根據線報,洪州那邊,蔡勤正在倉促戰備……”
燕六郎事無巨細說完。
歐陽戎放下手中事,默默傾聽片刻,指尖蘸水,在桌上書寫起來。
惹得燕六郎側目,明明手邊就是墨硯和毛筆,歐陽戎卻偏偏用水漬。
隻見,弱冠長史在桌上古怪的寫了些歪歪扭扭的字,似是計算了一番距離和時間。
“這距離不遠不近,剛剛好……終於都到位了。”
他埋頭自語了聲。
少頃,歐陽戎拂袖,也不嫌臟,抹去桌上水漬。
抬起頭,微微頷首:
“辛苦了。”
“明府才辛苦。”
歐陽戎忽然展顏一笑:
“算起來,許久沒有休假,大郎約我去新建好的聚賢園賞琴吟詩,明兒請假一日,六郎同往否?”
燕六郎搖頭:“卑職有事,暫去不了,明府去放鬆下吧。”
歐陽戎點頭:
“也好,那後日再聚,正好朱總管後日要率正軍出征,我回來遞杯踐行酒吧,好好送他上路。”
語氣十分認真。
燕六郎微愣。
半時辰後,歐陽戎有條不紊處理完手頭諸事,留下一封休假書,提前下值,返回槐葉巷齋邸。
破天荒的請假一日,歐陽戎一身輕鬆。
臨近傍晚。
“去趟王府,今夜不回來了,明夜……也可能不回來,你彆等我,早些睡吧。”
歐陽戎吩咐完這些,稀罕的換上一身紅色常服,頗為張揚,
他走去暗格,掏出一枚青銅麵具,默默塞入袖中。
然後,取出一個早準備好的嶄新琴盒,裡麵是真琴;
歐陽戎轉頭,又將裝有真鼎劍的琴狀劍匣、一枚魏字玄鐵令牌、墨蛟丹盒等物,用灰布包裹在一起,
灰包裹與真琴盒一起抱在懷中,他帶出門去。
出門之前,歐陽戎不忘從櫃中掏出一頂氈帽,抖抖灰,低頭戴上,揚長而去。
少頃,宅府後門,歐陽戎登上一輛等候多時的馬車。
掀開車簾之際,隱隱可見謝令薑的紅裙倩影正在等待,貼心接過他手上包袱……
半個時辰後。
修水坊,一輛兜兜轉轉的馬車停在車水馬龍的潯陽王府門口。
起初並沒有吸引信使、過客們的注意。
歐陽戎彎腰下車,手中某個灰包裹不知所蹤,隻剩一把狹長琴盒,抱於懷中。
世子離扶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出來親自接人,頓時引得周圍的遠道而來的信使、客卿們詫異。
歐陽戎目不轉睛,當眾抱琴,走進王府大門,離大郎笑迎上來:
“良翰可算來了,今日天氣不錯,晚霞如火,又是十五,定然有星有月,適合對酒當歌……”
歐陽戎微笑點頭,輕拍琴盒:“不醉不歸。”
相視一笑,無視他人,碰肩入門。
不過,江州城有不少人知道歐陽良翰與潯陽王世子關係好,私下頻往,周圍的看客們倒也沒驚訝太久。
二人進門沒多久。
一刻鐘後,王妃韋眉突然帶領一群丫鬟們大張旗鼓出門,似去出門采購。
隨行丫鬟中,有一位嘴皮極薄的年輕女子,她默默跟在韋眉身後,在同行一大堆丫鬟中,並不顯眼。
兩刻鐘後。
修水坊的西市鬨街上,韋眉帶著丫鬟們沿街采購東西,身後某位共同出門的薄唇丫鬟,身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