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零三、口供“姓甚名何。”
“歐陽,單名戎,字良翰。”
“籍貫。”
“廬陵,南隴縣,歐陽氏。”
“職位。”
“從五品上江州長史,曾任正七品龍城令……久視元年登科進士……”
兩道嗓音,一問一答,回蕩空曠的大堂。
歐陽戎沒穿官服,站在堂上,背手而立,平靜回複,對答如流。
一通問答過後。
大堂正上方那一道嗓音熟悉的問詢之聲稍微頓了頓,旋即問出關鍵問題:
“歐陽良翰,西城門處,當眾處刑前軍總管朱淩虛,爾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歐陽戎肯定道:“故意的。”
“好,既然你說不小心,如何證明……咦?等等,你說什麼!”上首那個問訊之人,懷疑自己聽錯了。
“故意的。”歐陽戎點頭,直言不諱:“出征在即,主將畏罪潛逃,企圖蒙騙城防,還敢襲殺守官,城規、軍法皆不容耶,殺無赦,再來一次,在下還會落劍,斬首就是故意的。”
“這……良翰兄你這話……”
大堂最上首,負責審訊的江州司馬元懷民不禁麵露難色,小聲嘀咕。
旁邊負責錄寫口供的書記官不禁頓住筆頭,側目瞟向元司馬,眼神請示,這句口供要不要錄下來。
今日被拉來、臨時上陣審訊的元懷民,也有些頭疼,悄悄望了望左右四周,趁著那道冰冷冷的宮裝少女身影不在,他小心翼翼道:
“良翰兄,這話有些不妥,走程序歸走程序,口供還是很重要,一般都是罪以供定,犯供最關緊要……要不……要不,在下再問一遍?”
歐陽戎瞧了瞧今日有模有樣戴著官帽的元大司馬。
“咳咳。”
元懷民清了清嗓子,旋即表情嚴肅,再次發出朗聲,回蕩大堂:
“歐陽良翰,本官且問爾,西城門處,當眾處刑前軍總管朱淩虛,爾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故意的。”
“……”元懷民、書記官。
歐陽戎知道元懷民是為他好,朝好友點點頭,又搖搖頭。
元懷民無奈一歎,怎麼就這麼犟呢。
“好一個故意的。”
大堂外傳來一道冰冷冷嗓音,容真隴袖走進大堂,麵無表情說:
“記。”
元懷民趕忙目不斜視,正襟危坐。
書記官頓時正色,悉數記下口供。
歐陽戎神色泰然。
宮裝少女目不斜視的經過大堂中央的歐陽戎身旁,走向上首,在元懷民的公案旁站立,轉過身子,冰冷冷的俯視歐陽戎。
大堂內,氣氛陷入冰點,一時間,無人開口。
歐陽戎愈發覺得,這個冰冷冷娘們,像個冰箱,走哪哪降溫。
“咳。”
元懷民握拳捂嘴,咳了下,嚴肅問:
“女史大人,王刺史那邊審問完、錄好口供了?”
容真不理,徑自取過書記官的口供卷宗,睫毛低垂,飛速掃了一遍。
元懷民臉皮頗厚,也不尷尬。
眼下已是深夜淩晨。
距離朱玉衡率前鋒軍叛逃已經過去一天加半夜;
距離朱淩虛被歐陽戎城門處斬已過去五個時辰。
潯陽城眼下進入了緊急戰備狀態。
家家戶戶被勒令閉門,不準隨意外出,街道上是一隊隊嚴正以待的巡邏將士,由女官宮人帶隊。
全城實行嚴禁。
朱淩虛的幾位親信部將已經全被控製起來。
城外前軍大營的將領們,皆被監軍使容真持陛下“便宜行事”的手令,沒收了魚符,偌大一座軍營,沒有這位瘦弱嬌小的宮裝少女開口,暫時調動不了一兵一卒。
江州大堂亦是如此。
容真等女官直接接管。
歐陽戎、王冷然等江州大堂一眾涉事官員,被暫時解職,上交官印,
他們需要晝夜不停的接受本州刑官司馬、駐州禦史的審訊,就前鋒叛逃、朱淩虛畏罪潛逃等事,錄下口供,
洗清嫌疑才能出去。
眼下的江州大堂,哪怕已到夜半三更,依舊燈火通明,各級官吏到齊,苦逼熬夜加班。
朱淩虛屍、首、臂分離的殘骸,隨意拚湊後,擺在露天庭院裡,蓋了片白布。
大堂外,被重兵包圍守衛。
在事件沒有大體調查清楚,給出定性前,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
不光是亮如白晝的江州大堂,從城北柴桑坊低調無聲的潯陽王府,到城南江畔嚴兵宵禁的潯陽渡碼頭,整個潯陽城,今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失眠。
不過,從眼下這突發情況的處理上,也可以大致看出,洛陽那位充當裁判的衛氏女帝對於幾千裡外潯陽城的把控程度。
郭遇、蒙守光假傳相王府消息那一夜,若是歐陽戎與離閒一家敢離開潯陽王府。
像朱淩虛那樣在城門被直接斬首的下場,估計就是留給他們的了,連解釋的餘地都沒有。
而今夜這樣被女官全麵接管嚴禁的狀態也不會缺席。
這就是政治鬥爭的殘酷,不看重過程,隻看重結果,看重既定事實。
至於過程,隻要不留把柄,給人上斤上秤的機會就行了。
也就是離裹兒那夜在聚賢園廢墟前感慨的遊戲規則。
隻不過眼下,這份滔天的“待遇”落到了朱淩虛、王冷然等衛氏幫手們頭上。
歐陽戎抿嘴,目光從身後門外庭院裡、朱淩虛死不瞑目的白布屍體上收回,
他恰好與看到供狀的容真視線撞上。
二人對視。
她冷冷問:
“我叫伱放下劍,你是聾子?”
“聽到了,但與女史大人不熟,沒太認出來。”
歐陽戎點點頭,讚揚:“不過女史大人那一嗓子確實有點嚇人,下官處刑犯人時手都抖了下,所幸劍還算鋒利,不辱守官使命。”
“這麼說,你還很驕傲?”
“不敢。”頓了頓,誠懇:“還有進步空間,須戒驕戒躁。”
容真不是來拌嘴的,懶得扯皮,直接取出一份“沉甸甸”的紅布,丟在桌上。
眾人看去,裡麵包裹有陳幽那柄脆斷四截的短劍殘件。
宮裝少女指著殘劍,淡漠問:
“朱淩虛搶陳幽佩劍,襲殺你,可此劍此狀,又是何解?”
“這話問的。”
歐陽戎笑了:
“女史大人是怪在下脖子太硬,還是怪劍鋒不利沒有劃開在下脖子,嗯,不管是怪什麼,想必肯定不是在怪朱總管襲殺,而是在怪下官命太硬吧。
“將個人喜惡帶進審案,這不太好。”
“不喜不惡。”容真冷道:“我誰也不幫。”
你誰都不幫,你誰都擺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