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繼續喝茶聽琵琶。
容真盯著麵前男子一本正經的臉色看了會兒,突然點頭:
“本宮知道,所以這次來,不談國事,也不會以什麼大義強迫你,談些彆的。”
歐陽戎不動聲色的點頭,“那就好,多謝理解……”
可誰曾想,容真自顧自的低頭,取出腰間一枚香囊,放在桌上,說出了一句讓歐陽戎眼皮跳了下的話:
“今日上午,你在潯陽樓作詩的時候,本宮其實在樓外,準備進來找你討一首詩。”
她又點點頭,打開香囊,取出一張欠條,板臉道:
“本來看你右手受傷,不方便作詩,最近不準備找你要的,現在看,上午能作詩,現在晚上應該也能,傷勢不會礙事。
“等會兒等謝姑娘來了,歐陽司馬麻煩兌換一下欠條,作詩一首。”
歐陽戎臉色微變:“女史大人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太喜歡你那一首《題菊花》了,寫的真好啊……本宮想要伱也給本宮作一首,愛才之心人皆有之。”
“那……那也沒必要在小師妹麵前作吧。”
他臉色無奈。
“本宮樂意,你不作本宮今夜不走了。怎麼,你不想她知道?”
歐陽戎一下子被乾沉默了,似是神色糾結起來。
容真轉頭,一臉專注的傾聽琵琶曲。
順便等待他的答複。
少頃,在歐陽戎臉色猶豫之際,容真突然認真開口:
“歐陽良翰,這次不談國事,但是本宮以私人情誼,請你出來幫忙,行嗎?私人情誼。”
說完,她把這張欠條往前遞了下。
歐陽戎秒懂,麵色有些糾結。
容真瞧見,他左右四望了下,袖子下方悄悄探出手掌,迅速抓回欠條。
然後這位聽曲青年站起身來,沉臉道:
“隻此一次,而且事先申明,隻是這兩天代為出麵,處理下潯陽城事務,等過了兩天步入正軌,在下就退下來,繼續司馬職責,不再逗留,也請容女史與諸位大人理解放行。”
容真立馬點頭:“好。”
心中卻暗道,私人情誼,那就是私人答應,但是後麵朝廷怎麼安排,就不關她事情了……
簡而言之,先讓某人出山再說。
不多時,暫時送走容真,又告彆了清倌人秦姑娘。
無人包廂內,收起欠條的歐陽戎,有些為難的表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的神色。
他瞥了眼小欠條,放在燭火裡燒掉,嘟囔了聲:
“上午就在樓外嗎……原來福報是應驗在了這上麵,桃花煞是吧,差點被撞見。”
少頃,他站起身,收拾了下東西,走出門去。
謝令薑已經在門口等待,手裡捧著一疊準備已久的緋紅色官服。
歐陽戎一邊披穿官服,一邊下樓。
謝令薑默默跟在後麵,又輕聲問:“她剛剛出門,看我眼神怎麼有點奇怪,感覺,她好像挺傲氣得意……大師兄除了按計劃答應出山外,你還答應她什麼了沒?”
歐陽戎一臉迷糊:“答應什麼?不懂。”
謝令薑歪頭,打量著他,又徐徐問:“今日這般逗她,大師兄真壞,明明自己造成的攤子自己來救場,而且還是讓彆人千呼萬喚懇求咱們救場。所以……這般技巧熟練,大師兄會不會也逗過我呢?”
歐陽戎假裝沒聽到,話鋒一轉:“小師妹可知,這次我得到的最大教訓是什麼?”
“是什麼?”
“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
謝令薑神色若有所思,目露正色:“聽說那商婦沒死,大師兄已經很克製了。”
歐陽戎從謝令薑手裡接過一隻包裹《題菊花》原稿的小墨錠,安撫了下它,輕聲道:“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儘帶黃金甲,或許太早了,還不行,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卻可以展望。我這些日子其實一直糾結這兩條路,一條激進,一條徐緩,小家夥當然喜歡前麵的,但最後被我說服,勉強同意了後一條,不再繼續在我耳邊劍鳴不平……小師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但是,這口鼎劍一定比我活得更久,它或許能等到那一天,等到那一批人,等到那一些事。因為它叫‘匠作’,平平無奇工匠之作,本就寓意著凡塵之中升起的神話偉力。”
謝令薑眼神複雜看著前方這道挺拔背影:“所以,大師兄是在為後人留下一道火種嗎,這才是真正抱薪者傳下的薪火,所創劍訣的高度已經遠超前人了啊,史上那些獨善其身的傳奇劍主遠不及也。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後世一位位劍主,或遇匠作,或破新品,管他如何孤傲當世、如何妖孽無敵,皆要知曉歐陽良翰之名,皆要傾聽歐陽良翰真意。”後者不語,大步出門……
少頃,宵禁封鎖的街道上,一輛破例出行的馬車在容真、十幾位女官和上百黑甲將士護送下,急速駛向星子坊……一路上,得知消息的官員、將領們,無不鬆口氣,皆向馬車投去信任希冀的目光。
眾人不知的是,這輛眼下萬眾期待處理爛攤子的馬車內,歐陽戎垂目而坐,伸手摸了摸椅子下方的空蕩蕩琴盒。與琴盒放在一起的包袱裡,墨蛟丹盒同樣空空如也,同時包袱內還少了一張珍貴的紅黑符籙。
空劍匣是上午詩會間隙,燕六郎、陳參軍從西城門那邊秘密送回的……至於紅黑符籙與補氣丹藥墨蛟,早去了黃飛虹那裡,同時還有上清絕學降神敕令的相應口訣,一並傳給了他……
那一粒墨蛟,是頂級補氣丹藥。這是歐陽戎從陸壓、離大郎那裡得到的啟發,被降神的對象,最好服用一顆補氣丹藥,這樣才能承擔降神後的靈氣負擔……這次能一鼓作氣,布劍橫掃林誠等人,同時毀去那尊沾染百姓血汗的大佛,多虧了這枚墨蛟提供的澎湃靈氣。
所以,星子湖工地,他當然要去了,但是自己主動湊過去,和彆人三顧茅廬請過去,是不一樣的。後者才好辦事,前者處處被疑。
這不,今晚還意外回收了一張隨時可能炸雷的小欠條……歐陽戎滿意點頭。
“來了,黃兄,說了要接你回去的……還有那個小家夥,這次倒是讓它殺了個舒暢,憋了這麼久……”他自語了聲。
不過這一次也有歐陽戎意料之外的東西,按剛剛容真透露的猜測……
“鼎火嗎……”
他低頭,看了看蒼白失血、包裹繃帶的修長右掌。
“傳奇執劍人……咳,你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麼厲害了。”
某人感慨點頭,稍微臭屁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