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與聰明人之間在有些事上或許配合默契,但是其實並不好相處,相處太近了,會覺得不安全,時刻緊繃,所以得保持距離。
雖然不免有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知己之感,但是這樣過日子,太累了。不如和小師妹相處時自在。
算是一種同性相斥。
因而,歐陽戎能與潯陽王世子離扶蘇做好友,但是沒法和離裹兒複製這種關係。
而且他一個大男人的,和人家深閨裡的黃花大閨女當好朋友做什麼?還是要注意避嫌的。
他又不是像小師妹那樣,同為貴族小女郎,可以稍微培養一點塑料閨蜜情。
總而言之,在離裹兒這種強勢小公主身邊,異性隻可存在上下級的地位關係。
二人之間必須有一方低頭,一方做主。
一個在上麵,一個在下麵。
什麼,你說離裹兒給他低頭?笑死,離裹兒這烈如祖母的性子,能給他低頭才怪。
有個參考例子。
外人眼裡,容真女史冰冷冷,拒人千裡之外,很不好相處。
但容真是把不喜歡你和厭惡你直接掛在臉上,畢竟直來直去的。
混熟了後,歐陽戎覺得容女史某些時候還蠻可愛,特彆是表達同僚關心的時候,那副行動與說話不一的擰巴小模樣。
而離裹兒呢?
她即使不喜歡甚至厭惡極了你,也是巧笑晏晏,還會溫聲細語柔情似水,老小白兔了,然後若無其事混到你放心敞開的背後,猛地掏出匕首,狠狠捅你一刀子。
哪怕是她自不量力,你反手就能拍死她,離裹兒也要死前解恨一下,咬你一塊肉下來。
具體參考當初大孤山上追她的衛少玄。
反正歐陽戎當時看麻了,事後接過她遞來的那一碗飄浮有衛少玄一截不知大小腸的清水時,心裡打定主意,離她稍微遠點。
至於說,讓歐陽戎給離裹兒低頭……
用謝令薑的話說,大師兄很好說話,又很不好說話。
好說話時,很好說話。不好說話時,很不好說話。
性子全在其中了。
這便是從龍城來到潯陽後,歐陽戎與離裹兒之間那種若即若離、相互試探的相處關係根源。
其實歐陽戎覺得自己已經儘力遷就這位小公主殿下了,畢竟是一起從龍城過來的,都在一條船上,或許偶爾看不對眼,但總不至於對對方懷有什麼壞心思。
所以平日裡遇見時,在歐陽戎的耐心遷就下,兩人還能言語個幾句,不然真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比如剛剛在畫廊上遇到時,離裹兒那副咄咄逼人的語氣,要是換做歐陽戎原身的性子,估計已經扭頭跑回去洋洋灑灑寫參劾小作文了,伱姑姑長樂公主他當年看不順眼都沒慣著,還慣你這毛都不知道齊沒齊的小丫頭?
真是小小公主,不知廟堂險惡。
念頭及此,歐陽戎搖了搖頭。
收回了目光,掩上窗簾。
自覺邏輯通暢、對待這段關係知行合一的歐陽戎,並不知道,在某位梅花妝小公主的視角裡,歐陽戎不主動去找她,就是排擠打壓她了,直接劃等號。
高低也得像陸壓和三清道派那樣,才叫稍微上道……被父兄帳內首席謀士歐陽良翰排擠打壓到可憐無助的離裹兒點了點頭。
處理完潯陽王府的事情,歐陽戎長吐一口氣。
他是天還沒亮,在潯陽渡下船的,江州大堂、幽靜小院、槐葉巷宅邸那邊都沒去,第一時間趕來潯陽王府,找離閒等人商議,布置安排。
眼下先回槐葉巷那邊。
歐陽戎閉目養神,手掌拍了拍膝上橫放的琴狀劍匣。
剛剛試探離裹兒沒有成功,不過倒也不急,後麵的時間長著呢。
歐陽戎不準備立即交出來。
一來,這粒夜明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個夢裡的明月。
二來,這粒夜明珠是很早前,答應給小師妹的東西,後麵還準備獎勵回去給小師妹的,不可亂送人。
三來,她夢到了就是她的?那他這出淵潛龍,也被夢到了,也是她的?
“什麼牛馬潛龍,出淵後,又是送東西,又是被騎的,她倒是夢裡飛龍在天了,想的倒挺美。”
歐陽戎有些撇嘴。
彎腰把劍匣塞進座位下方。
他重新做好,兩手籠袖,這時,似是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方正硬物,臉色恍然。
歐陽戎從袖中取出一方紫紅小印,低頭打量。
正是不久前離開東林寺時,善導大師所贈,說是衷馬大師的唯一遺物。
仔細瞧了瞧,此印應該有些年頭了,陳舊破損,似是紅銅材質,印章底部,隻剩下兩個古樸小篆依稀可見。
歐陽戎靈機一動,立即掏出座位下方的墨家劍匣,打開機關,他清了清嗓子,朝劍匣內,語氣嚴肅莊重的說:
“蓮…紅!”
劍匣內鴉雀無聲。
“額,看反了,重來。紅蓮?”
匠作:……
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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