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水花濺起的聲音響起,天花板上的雪國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饒是動物生態學滿分的白煜月,也不禁遲疑道:“那是鯨魚嗎?”

“是鯨魚。鯨魚是最好引導出精神域的動物。它的厚重脂肪使得它在低溫水域也能生存,而且它們的大腦皮層發育成熟,隻要促進它們的神經元生長,就有可能形成精神域。”桑齊作為深海計劃的產物之一,對這些水生動物更為熟悉。在極樂曼陀天的基地,甚至有一處河穀專門用來豢養南極露脊鯨。

“但是出現有足返祖現象的鯨魚,我也是第一次見。”桑齊抿了抿嘴巴,流露出罕見的緊慎重,“它的精神域強得不可思議。就像是……十個我那麼痛苦。黑哨兵,你能感覺到嗎?那種與生俱來、如影隨形的痛。我全身都變冷了!”

白煜月知道他的意思。那種痛苦根植於精神域,像是如何搔撓都撓不準位置的皮下神經,永不安寧、日日堆積,唯有在向導的精神疏導下,才能迎來一個安穩的夜夢。

桑齊忽然跑去查探電梯情況。一條銀環蛇的虛影從電梯竄出,爬行回司潼身上。司潼嗓音低沉地說道:“彆想了,供人類行走的路隻有電梯。它剛剛已經離開。而電梯井上下都有雷明頓鯨的身影。”

桑齊:“它這裡居然隻有一條電梯?”

白煜月:“這不該問你們自己人嗎?”

“這次的打架環節我可絕對不會參與。”桑齊神色凜然地宣布,“等著吧,我會找到一個機會逃跑的!”

白煜月:“你剛剛火燒了它的孩子,希望它沒有虎鯨那麼記仇……”

桑齊一愣。“雪國”是有牙齒的鯨魚,明顯偏向齒鯨亞目。齒鯨都愛成群結隊欺負弱小,代表物種就是海中街溜子的虎鯨,個頭最大的抹香鯨更是英勇善戰。誰知道這個“雪國”混了多少現代齒鯨的基因?又對它的孩子有多少母子親情?

桑齊:“它們或許不一定是一家呢。雪國怎麼會在這裡生孩子……”

白煜月:“可能是混血的。外麵的水域似乎有白鯨。”

桑齊:“你們有什麼計劃就快說!”

“我有個主意。鯨魚對光敏感,但對色並不敏感,我們安靜一點,精神域全收起來。偽裝成黑白色,或許能騙過‘雪國’。”白煜月冷靜道。他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雪國”的精神域使他的身體情況更加糟糕。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內部已經千瘡百孔,晃一晃裡麵都是血水。

桑齊:“那心跳聲怎麼辦?”

司潼:“這裡這麼多胚胎,你分的清誰是誰?”

桑齊這才接受了這個計劃。

白煜月的製服和圍巾本就偏暗色,經過一番奔波後更是臟了許多,倒不必擔心偽裝的顏色了。他和司潼找到兩個胚胎培育室之間的空地,做了一些遮擋,便席地而躺,讓心臟的位置和胚胎差不多等高。

桑齊本來也想躺他們附近,但實在沒位置了才去彆處。

三樓的燈光是昏

暗的,襯得胚胎培育室的斑點白光更加皎潔,宛若地裡長出的一顆顆蘑菇。黑色的地板上躺著兩個人。他們並不感到舒適,全身肌肉都在緊繃著準備戰鬥。

白煜月往胚胎培育室的方向湊了湊,希望它能稍微遮擋自己的白發。也許是太安靜了,白煜月便忍不住說話:

“司潼……”

司潼微微歪頭看他。

白煜月:“長夏當初打不過‘雪國’……我們能打敗它嗎?”

司潼:“不一定非得硬碰硬,我們隻要活著,就是贏了。你剛才的作戰方針不就是如此嗎?”

白煜月被自己說服了,他隻是需要一個肯定而已。

但他的思維有些飄忽,白長青與黑哨兵長夏的故事給他的後勁太大,於是他又問道:“你說長夏為什麼會放過二代指揮官。那時初代還沒到,他有很大機會對二代指揮官下手。”

司潼也順著白煜月的思路想了想,沒想明白。他說道:“也許答案隻有長夏自己知道了。”

“什麼長夏!我聽到你們說長夏聖子了!”遠處傳來桑齊聒噪的聲音。

司潼卻神色一凜:“安靜,雪國來了。”

三層徹底歸於安靜。

不久後,遠處傳來咚咚的金屬管道碰壁聲和嘩嘩的水聲,一個龐然大物似乎正從水管中冒出。它行走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腳印。

三人不約而同地放緩呼吸,讓自己全身心融入這精密的儀器中。

幾秒後,他們都感覺到地板有輕微的震動。雪國正在靠近。

比它的身影先出現的,是它暴躁不安的精神域。它的痛苦已經積攢許久了,隻想用血腥味來舒緩自己的心情。

忽然,一個響亮的哭嚎打破了一切寧靜!

雪國霎時跳過去。好快的速度,它的後肢可比那些雷明頓鯨有力多了!它俯身查看哭聲的來源,渾黃的眼珠子上下轉動,才逐漸聚焦到一個小小的生物上。

一個胚胎,不,或者說它是一個嬰兒,正扯著嗓子大哭。

胚胎原本安置在模擬羊水的環境中,被初代指揮官下令進入急凍沉睡狀態。他心想萬一以後需要新生兒了,或許能從這裡薅一點。沒曾想培育室裝置再次啟動竟然是百年後。

儘管白塔的隊伍已經破壞了一部分外圍工廠的電力,但是還是沒能阻止一些產品被運輸到核心實驗室中。因此一位胚胎浸染了黑哨兵分化肽類激素,而且僥幸活了下來。

培育室判斷它通過了初步考驗,便打開艙籠,提醒工作人員前來抱走它。

培育室裡的嬰兒哇哇大哭,不是因為呼吸到空氣才聲音響亮,而是因它感知到無窮無儘的痛苦。它需要幫助,需要止痛,便哀啼不止。

雪國低下頭,長舌一卷,便將整個膠囊型培育室吞入口腔中,發出嘖嘖的水聲。三樓就再也沒有哭啼聲了。

它似乎還不滿足,用長吻輕輕觸碰附近的培育室,鼻孔微張,像是在嗅生命的味道。

它沒有忘

記它剛才看見的幾個人。它與生俱來的知識高速它(),他們都是它的敵人?[((),它要快速將他們攔腰斬斷,就像對待四樓那些不知死活的入侵者一樣。

漸漸的,它走近了。

先是它的長吻出現在白煜月的視野裡,左右晃了晃,又退回去。

白煜月屏住呼吸,手握緊槍杆。

然後一滴滴粘稠的血液滴在白煜月身上。

雪國靜悄悄地從白煜月身邊經過。很難想象在五層遇見的雷明頓鯨如此不靈活,雪國的動作卻如此輕盈。它走近發光的蘑菇膠囊林,卻沒有磕碰任何一個培育室。

它在四樓的戰鬥中受了傷,光滑的皮膚上出現不少彈孔,血液汩汩留下。但它已經察覺不到這點輕微的疼痛了,它繼續搜尋著可疑目標,龐大的身軀靈活地左右晃動。

在雪國的精神域覆蓋下,白煜月頭痛欲裂,身體仿佛冰火兩重天。他緊閉雙眼,真想就這樣昏過去。

司潼此刻更寧願厲洛崎出現在這裡。他有什麼辦法緩解小黑的痛苦呢?他隻能悄不作聲地從袖口中拿出一支腎上腺素。針口對準自己的皮肉。

當針水一格格地推進自己體內時,司潼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擴大,血液流速變快,連心跳聲也咚咚作響。高密度工作一整天的大腦疲憊一掃而空。

白煜月稍顯疑惑。司潼立刻握住他的手,在手心寫下“不用擔心”的符號。腎上腺素對他這種大腦特化型向導可謂是效果卓絕。他連指尖都變得溫熱了。儘管之後會遺留不少後遺症,但眼下已顧不得那麼多。

白煜月輕輕回握了司潼一下,大腦清醒不少。他不能就這樣倒下,他身邊還有夥伴。

他仔細觀察身邊的雪國,希望判斷出它接下來的動向。

然而他首先注意到了,雪國身上掛著的定時炸/彈。

白煜月已經顧不得隱秘了,直接開口道:“不會那麼倒黴吧……”

雪國頃刻間想回頭咬住說話的白煜月。然而隨著“轟”的一聲巨響,雪國的腰上火光四射。它被爆炸的衝擊影響,踉蹌地走了幾步,長尾大幅度晃動,努力保持平衡,撞倒了不少胚胎培育室,還踩到了桑齊。

“我受夠你了!”桑齊顯然被雪國的精神域折磨得不輕,哪管什麼計劃,騰的一聲站起,呼喚出凶狠的公牛真鯊。在遠古的始新世,鯊魚可是能捕食鯨魚的!

桑齊的公牛真鯊是精神體,模樣不像精神擬態那樣虛幻,而更接近於真實動物。它當即和巨大的雪國撕咬在一起,咬開一處傷口就要越鑽越深,宛若在空氣中上演一場海中霸主爭奪賽。

精神域的高維對撞將四周的培育室都轟飛,流下一些不知是羊水還是血肉的粘稠物質。

雪國用一個甩尾甩開了公牛真鯊,另一道細長的陰影投在它臉上。

已經變長許多的銀環蛇盤踞在天花板的吊燈上,對著雪國嘶嘶吐舌。

“司潼!”白煜月連忙拽住司潼的手臂。

“我要鏈接它。”司潼言簡意賅地說明自己

() 的計劃,“它的精神域很像哨兵,以前設計出來也是為了對付哨兵。或許我這種向導才適合對付它。我不知道能連接它多少秒,但我會讓它儘力撞向電閘。”

他看向左手邊。在一開始用銀環蛇查探結構時,他就發現了所有電力的運輸通道。

司潼回看白煜月:“我們會完成任務的。”

白煜月:“等等,那可是頭野獸!你會先崩潰而亡!”

不遠處,桑齊在轉眼間便進行了第二次進攻。這一次他抽出他的彎刀,好似蝴蝶的鱗翼。

他在雪國的頸部開了一個X型的創口,鮮血噴薄而出。雪國沒有扭頭咬他,而是用渾黃的眼珠微微移動,居高臨下地看了桑齊一眼。那一眼,瞬間讓桑齊如墜冰窟。

他還是太小瞧雪國了。雪國的誕生並不比量產型黑哨兵簡單。甚至因為它沒有人形,所以得到了更為殘酷的對待。它可是量產型黑哨兵的質檢員!

它的敏銳遠超人類,痛苦更不比黑哨兵少。長夏尚能求死,它隻能滿腔怒火地在實驗室裡徘徊,向所有人形生物實施它的複仇。

雪國沒有向桑齊進行物理攻擊,它隻是認真的凝視這個渺小的靈長類,渾黃的眼珠子仿佛通人性般光澤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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