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同知來沂州上任,比吳相公早幾個月,他人已到不惑之年,身量消瘦,身穿寶藍色綢杭直裰,他的正頭娘子齊氏,與馮氏沒差幾歲,這就是人常說的老夫少妻。

兩家女眷,走動的勤,前麵馮氏過生辰,還給齊氏送了帖,當時在屋裡吃席,齊氏就坐在馮氏左邊席首的位子上。

向來左為貴,右為輕,沂州的官老爺,按官位排,吳相公的知州,在沂州是最大的,其次便要數同知,再往下便是通判。

劉同知熬到不惑之年,才當上下州的同知,由此可見,吳相公的時運有多好,在三十多歲這個年紀,當上了知州,這種事並不多見。

官場上的升遷,政績占一部分,鑽營占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就是時運,時運不濟,又無相好的同窗恩師提攜,就隻能在底下慢慢熬。

北宋官員,以頭上簪花為雅事,要是在汴梁做京官,官家還會給偏愛的官員賜花戴,到了夏日,賜冰,賜赤豆沙飲子,地方上進貢來的果子,做衣裳的好料子。

就連官員家的女眷,都跟著占便宜,因為官家愛屋及烏,會賜給她們梅花香露,花翠冠子,宮扇絹燈。

今日劉同知來吳家,是為三姑娘說媒一事,故而頭上簪了一朵碗口大的芍藥,簪在青色綢子做就的襆頭旁,風流豔麗。

平日裡,他私下也簪花,像什麽芙蓉花,菊花,蘭花,茉莉花,海棠花,石榴花,雞冠子花,牡丹花……一年四季,按節氣簪花。

不止官員簪花,沂州城內的大街上,瓦舍酒樓裡,多的是膏粱子弟簪花,簪的比姐兒都俏,還有市井挑著扁擔賣花的老翁,頭上戴著小帽,帽條子上係了花,垂在兩旁,走起路來,花子隨著帽條一上一下地擺動。

馮氏前日就從吳相公口中知曉了今日劉同知會登門來為次女說媒,一早就把待客的中堂布置了出來。

此時剛八月初,天依舊燥熱,馮氏還在中堂擺了一盆冰,又交代灶房做桌席麵備著,中午吳相公要留劉同知在家裡用飯。

中堂左邊有個耳房,擺了一張屏風隔了起來,馮氏躲在耳房裡聽他們說話。

劉同知為官多年,官場上的同僚多,為三姑娘說的是臨安府府公的第三子,他當年在對方手下做通判,倆人私交甚好,對方也有意,他這才來吳家保媒。

這是一樁好媒,比前幾日的通判,知州人家,還要強上幾分,吳相公連忙問臨安府的情況,年齡幾何,是否有功名在身,生母可是正頭大娘子,母族是何人家。

為女擇婿,擇的不僅是郎君這個人,還有他的宗族親戚,也有不在意這些的,就像馮氏的父親,當初吳相公去汴梁參加科考,還未發榜,馮家就留意到了他。

不僅把馮氏嫁與他,還陪贈了許多嫁資,馮氏的姐姐和元娘一樣,都是自幼訂下的婚事。

在北宋,男不愁娶,女卻愁嫁,嫁妝攀比之風是一回事,有的是尋不到好郎君,又不願將就,便耽擱了。

這也就是為甚麼有的人家會結

娃娃親,認為爹娘不差,生的郎君或姐兒也不差哪裡,但這樣做,也有不自在的地。

訂下娃娃親的倆人,幼時還好,但長大後難免長歪,互相嫌棄,像三姑娘離嫁人的年紀還有三四年的時間,可吳相公和馮氏已經為她的婚事著急了。

擔心上等媒茬被人占了去,到時候女兒長大,尋不到好的,所以在十二三歲挑人家,已經不算早,也說不上遲。

臨安府的媒茬,吳相公滿意的很,馮氏原不想次女高嫁,因為她性子懦弱,尋個低門戶的人家就行。

臨安府知府在沂州知州之上,這樁媒比著元娘的親事,伯府範家,相差甚遠,一個天一個地,但對於次女來說,是很好的媒。

馮氏把心中的憂慮說給吳相公聽,吳相公罕見地罵她糊塗,江三郎比次女隻大三歲,生母是正頭大娘子,外祖家也有人做官,尤其那江三郎的學問不差。

學問差不差,都是他聽劉同知講的,他們家若是有意,江家會來人相看,到時江三郎也會過來,他當麵考他的學問。

相看,不單是江家相看吳家的姐兒,吳家還要相看這位江三郎,北宋在相看一事上會騙人,有的人家,自家姐兒長得貌醜,就會讓兄弟家的姐兒去冒名頂替相看。

入了洞房,發現被騙,為時已晚,這樣乾的,還有男子家,不過兩家會因此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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