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至兩盞茶的功夫,孫婆請來了江三郎,這江三郎邁著官步,不急不緩,行至房前,豐兒一麵與他道萬福,一麵挑了簾兒。
“娘子,郎君來了。”墜兒捧著一隻燭台,聽到動靜,隻把頭來低。
江三郎好些日子不曾來了,見自個娘子房裡,多了一對金瓶,並一副鴛鴦扇麵,擺在木架子上,桌上擺了好些個酒菜,一隻銀酒壺。
裡屋的簾兒微動,被人挑了起來,江三郎看去,隻見榮姐,上穿紅羅對襟衫兒,下著青裙兒,腰間係著紫緞香包,飾以梅花瓔珞。
腳著一雙玉蘭蝶兒綠緞繡花鞋,身後立著兩位半低了頭的女使。
榮姐見了他,往下蹲了蹲,行了禮數,“官人,不知可有妨礙你作功課?”
房裡的孫婆,聽了此言,便蹙起了眉頭,在家裡的時候,馮娘子隻教這位姐兒,如何端架子,如何體麵了,卻沒有與她說,關了房門,如何待自個的官人。
“不妨,娘子使人來請,定是要來的。”
“還請坐下,是我想著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就讓人去置了酒菜來。”榮姐背了半邊身子,手上揉著一方淺藍色手帕,忍著羞恥,說了話。
她從未這般低過頭,隻覺好生難堪。
“你也坐。”江三郎道,榮姐聞言,側著身子,便坐了下去。
“娘子與郎君成婚好些日子了,還沒像今日這般過,快滿飲了這盅酒水。”孫婆說著,提起酒壺,斟了兩盅酒水,遞與她們。
榮姐接過,垂著眼,吃了一小口,江三郎倒是一口全吃了,被嗆的咳了兩聲,然後抬眼看了一眼自個的娘子,見她不搭理他,便從自個袖子裡掏出一張巾子來擦嘴。
喜兒和春桃站在旁邊,好似兩個呆鵪鶉,隻孫婆忙著倒酒,夾菜,墜兒站在孫婆身後,幫著遞箸兒。
江三郎吃了五六盅,吃的麵皮發紅,他問榮姐:“你在家裡的時候,都是做甚麽消遣?”
“閒來學看賬本,點茶,和我母親去旁人家赴席。”榮姐道。
孫婆見倆人說上了話,便借著去剪燭花兒,想去旁邊的爐子上燃了那兩隻香丸,因去請了江三郎,這房裡今兒特意燃了香料,孫婆是算好的,如此有原先的香味作遮掩,香丸的味便不會輕易教人聞出來。
她繞過圍屏,來到方幾上的三足黃銅香爐旁,頓了一下,秋雀買來的香丸,她到底沒使過,要是個味重的可就不好了,她思來想去,為求妥當,手伸進袖裡,欲揉了半隻來用。
“媽媽?”
春桃雖低著頭,但暗地裡一直盯著孫婆的動靜,孫婆見春桃跟了過來,不好再投香丸,隻得先作罷。
“我嫌香兒味重,彆熏了姐兒和郎君,便來看看。”言罷,就從後麵出來,繼續在桌旁伺候,見春桃也走了出來,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這事隱秘,春桃不該會知曉,難不成是巧合?
孫婆有些不安,但幫榮姐留住江三郎更為重要,她想了想,便又計上心頭
,把酒壺遞給墜兒,她來到春桃身邊,悄聲道:“春桃,你去外頭端兩盞茶來,姐兒和郎君待會要吃。”
方才她瞧見這孫婆頗有蹊蹺,此時又要把她給指使出去,春桃見狀,愈發不敢教這孫婆離了她的眼兒。
她用胳膊撞了撞一邊的喜兒,道:“喜兒,你去。”
那喜兒不知哪裡的賬,覺得春桃怪,不過也出去端茶去了。
孫婆見春桃這般,心裡已料定了她知曉什麽,索性她方才沒有丟進香爐裡,此事就還有斡旋的餘地。
一壺酒吃了個乾淨,江三郎等了一會,見榮姐沒有開口留他之意,以為她還在氣那事,他也使不出臉皮說要留這,站起來道:“天色不早了,我改日再來娘子房裡說話。”
榮姐聞言,隻當江三郎不想留這,一時間,臊極,惱極,渾覺得教人辱了,原想著按孫婆說的作一回,與他低回頭,不成想,更丟了臉麵。
“郎君,不如今兒留下吧,你吃多了酒,去了那邊,隻恐沒人照料。”孫婆一麵攔,一麵與榮姐遞眼色,教榮姐趕快說句話兒來。
榮姐不複先前的好臉,冷笑道:“媽媽還是教他快些走罷,省得耽誤了他的前程,他在那邊,有倆丫頭服侍,不需咱們操心。
我這可沒地兒與他歇息,今兒請他來,本就是圖的說話,話也說完了,他也該走了。”
江三郎聽罷這話,暗道他這個娘子,真如外頭說的那樣,脾性怪異,一會兒好臉,一會兒賴臉的。
他又不是沒地兒可歇,留在這看她的冷臉,受她的鳥氣作甚,當下不顧孫婆的阻攔,甩袖出了房。
“姐兒,你這是乾甚啊,說一句留他的話,就那麽難嗎?”孫婆氣的跳腳。
此時榮姐麵皮發白,道:“我舍了張臉皮,去請了他來,又好言相對,他豈能不知我有求好之意,他說那話,明擺著是不想留下。
媽媽還教我說話留他,是嫌我的臉皮被他踩的不夠?
這就是你與我出的好主意,教我被他羞辱了一頓,我父官職,不是什麽微賤小官,我做到這份上,已是讓了他……”
“姐兒要是想處處要強,當日就該挑個窮秀才,既是來了江家,就不該使小性兒,何為夫妻相處,何為男女之事,哪怕是官家的女兒,到了駙馬跟前,也是溫柔軟語,這樣才能夫妻間相融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