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欲念。

但生欲念, 由欲生怨,那些經久不散的怨氣無處去,日久天長, 凝聚在一處,便成了——鬼。

怨念。

怨氣衝天。

熊熊烈火燒了半邊天,火海中,人群哀嚎、慘叫,焦糊的肉香混在灼熱氣息中。

有人在尖叫著什麼, 聽不清。火堆裡爬出肢體扭曲抽搐的人一樣的東西,焦黑的,往下淌黏稠黑水,

薑遺光猛地從夢中醒來。

他已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夢, 可每次都會突然驚醒。

房間裡沒有點燈, 入目一片黑暗。薑遺光本盯著床帳慢慢回想,試圖記起夢中火海裡的那些人。可不論怎麼想, 那些人臉都是模糊的。

這個夢……到底要告訴他什麼?

還是也和糾纏著自己的“念”一樣,因為自己去想,才有了這個夢?不想則無?

黑暗中, 床尾傳來一聲很輕的、屬於男人的歎氣聲。

薑遺光猛地坐起身, 向床尾看去。

床尾坐著個臉很白很白的男人,他全身都縮在了一起, 手腳都是不正常的蒼白、瘦長,比平常人要長一截。他一直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薑遺光看,直勾勾的,不知看了多久。

等薑遺光盯住他時,他又立時像一縷青煙般消失了。

薑遺光一摸自己額頭,發覺又有些燙,知是自己又不慎生病了。

他起身穿衣,穩穩當當推開門,準備往樓下去。

閩省有些屋子帶著當地特色,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樣。如他們住的這家客棧,以圓形環繞中央一圈院落,最外圈也就是他們住處在第三層,內裡再環一圈矮一層的房屋,院落中又搭了半圓的灰簷頂一層屋。一層環一層,重疊又不繁複,很是奇特。

此刻,整條三樓環形回廊,除卻一圈圍廊的屋簷下一圈掛了一串串紅燈籠的光微亮外,每間房裡都暗下,並未點燈。

薑遺光心想,如果此刻從上往下看,倒很像一顆眼珠。他們都住在眼珠裡。

他走出兩步,站在黎恪房門外,側耳聽了聽,沒聽見裡麵的動靜?

很晚了麼?都睡下了?

天上星子閃爍璀璨,無從辨彆時辰。

靜得可怕。

身後又傳來長長一聲歎息,像是耄耋老人從喉嚨裡發出帶著痰的一聲破舊嘶啞長歎。又輕,又長久,偏生在連晚風也無的夜間清晰可聞。

這回薑遺光沒有匆忙回頭,而是取了鏡子回頭照著。

小小一麵圓鏡照出他的臉——

和他身後縮在門檻邊手腳都不知何處放的一個穿著破舊襖杉的老人。

那老人被照著,也如青煙般消散了。

大風忽地吹起,不知從何方來,掛在圍欄下的大紅燈籠飄飄搖搖晃悠起來,那紅光很微弱,照不亮什麼,隻能讓人看清這是個紅燈籠,乍看過去,倒更像是某種凶獸發紅的眼睛在夜裡發光。

薑遺光靠近了黎恪的房門,耳朵貼在上麵。

他終於察覺了那股古怪的感覺從何而來。

房內沒有人的呼氣聲。

再去聽九公子、黎三娘和蘭姑的房間,都是如此,裡麵沒有人的呼氣聲。他推門進去看,裡麵果然空無一人。

他們還沒回來,發生了什麼?遊神需要看到這樣晚嗎?

不像是他們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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