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睜開的眼睛。從樹乾、樹葉,到地麵、牆壁。
無數微微凸起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蔓延到他腳下。詭異恐怖至極,甚至換做尋常人,看見這麼多的眼睛盯著自己看,恐怕要嚇得昏厥過去。
薑遺光沒有動靜。
他感覺自己踩到了軟軟的東西,抬腳一看,踩著的腳下也有睜大的眼睛,因為被踩中,擠出了血絲和底下一團血肉,眼珠兒也暴凸鼓起,隨時要爆裂的模樣。
再回頭看房屋,整間木屋的每一道裂縫也都爆開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處,能看見的地方,全都長滿了眼睛,挨挨擠擠密密麻麻,無處不在。
可即便如此,他還能聽見爆開的聲音,嗶嗶叭叭不停。
還有什麼地方?
他不顧腳下的那些眨動的眼睛,邁開幾步。
腳下眼睛哪裡承受得住一個人的分量?每一腳都是十幾顆眼珠的爆裂,汁水四濺,比睜眼更響的動靜。
腳底黏黏糊糊,沾了許多奇怪的模糊血肉。
可他還是能聽見睜眼的聲音。
像紙張撕開、豆莢爆裂、花苞啪一聲綻放。總之,不斷輕微的爆裂聲一直不間斷,仿佛要把能看見的所有裂縫都睜開一隻眼睛。
看著又怪異,又惡心。
薑遺光一路踩著眼睛,又回到了走廊上。
木門上也長滿了眼睛,在他伸手推門時,感覺自己觸摸到溫熱光滑的屬於人的眼睛的觸感。
讓人很難不生出……將指頭捅進去,把眼珠挖出來的凶戾渴望。
要把它挖出來,放在掌心掐爆!
薑遺光手指尖動了動,還是沒有這麼做,徑直推開門。
地上躺著的熟睡的兩個人,他們身邊的地板、蓋著的被褥、後腦下墊著的枕頭上,同樣長滿黑白分明的眼睛。
薑遺光還是沒有用鏡子,他想試試這些東西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窗戶方才打開了,沒關上。薑遺光合上門後,又來到窗邊,關窗前,無意識往外抬頭看了一眼——
夜空中,本該明亮閃爍星光的星子,也變成了巨大的眼睛。往下看,黑眼珠斜斜地瞥來,一眨一眨的,盯著他。
都是假的。
薑遺光告訴自己,全都是假的。
要是他膽小,害怕了,貿然衝出去,才可能會被害死。
就算真的長出這麼多眼睛,靠他一個人收鬼麼?
他已經第七次了,再三次,就該到第十重。他需儘量拖延才是。
但即便他並不怎麼生出情緒,麵對這麼多眼睛的注視,仍舊有種不自在的感覺。
他出去時就隻穿了中衣,掀開滿是一顆顆溫熱又光滑眼睛的被子,躺進被窩,又重新蓋上薄被,任由被自己壓住的眼珠子爆裂開,又淌出血。
放在腹部的手觸碰到蓋在身上薄被如魚泡一樣的眼睛,他隻當做不知道,山海鏡放在交疊的兩手之中。
閉著眼睛,慢慢睡著了。
晨光熹微。
一聲淒厲慘叫令木屋所有人瞬間驚醒,三兩下穿好衣服便往叫聲來源處趕去。薑遺光也不例外。
現在,他視線中仍舊是大片大片的黑白眼睛,密布在自己能看見的每一個地方。比昨晚更過分的是,眼睛甚至長在了在其他入鏡人露出的皮膚上。
就連他自己身上也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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