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丁點脂粉,耳洞也隻用茶葉梗堵著, 彼此間不說話, 眼神亂飛。院內草木蔥蘢, 可仍舊從內到外彌漫著陰冷的死氣。

薑遺光低眉順目跟著傳話的人進門去。

門口掛了厚簾子,窗戶也關得緊緊的,掛著顏色鮮亮的窗簾, 一絲光都照不進來。屋裡點了很多盞燈,照的整間屋子裡昏昏得亮堂,地上鋪著厚毛氈,悶熱又陰冷,讓人喘不過氣來。

老太太坐在上首坐榻, 下邊兩列高椅,一邊四個,前三房的長輩就坐在上麵,大夫人到三夫人都站在老太太身後, 最末並列的椅子空著, 估計這倆是留給四房的。

再下麵就是一排繡凳,李芥他們都坐在繡凳上, 最後一張繡凳也是空的。當他進來,李芥側頭看他,微微一努嘴, 示意那張凳子是他的。

不過還沒等薑遺光坐在凳子上, 給他引路的人就直接把他帶到了老太太麵前。

老太太兩邊臉頰肉耷拉得老長,眯著眼睛看他, 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誰似的,咧開嘴笑開了,還伸手去拉他。

“來,來坐下。陪老婆子說說話——”老太太口齒不清,說話時唾沫星子往外飛濺,乾枯的手死死地抓著薑遺光手腕往身前拽,要他坐下。但她身前並沒有能坐的地方,薑遺光不得不維持著類似紮馬步一樣的姿勢彎下腰,讓她和自己“說說話”。

但薑遺光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多數是老太太自己在說,顛三倒四地說著陸家以前的事,口音很重,分不清是哪邊的方言,但勉強能聽清一些。

她在反複思念著自己的丈夫,不斷述說老太爺在世時對自己有多麼好,她作為巡撫千金下嫁,十裡紅妝,滿城女子豔羨,婚後丈夫一心一意待她,公婆又體貼,小姑子不惹事……

說來說去都是這些事,底下三房長輩似乎都已經聽習慣了,滿臉平常。可對入鏡人而言,每一句話都不能落下。

老太太提到了小姑子,說明老太爺有至少一個妹妹,可他們在府裡從來沒聽過這個人。是因為出嫁後不在府裡出現嗎?

老太太繼續念叨。

可惜,小姑子小時候不懂事,犯了忌諱,所以才年紀輕輕去世了。

老太太再一次提到了“忌諱”兩個字,還說到犯了忌諱的小姑子年輕時死去。這對入鏡人而言無疑是不小的收獲。

薑遺光立刻用期盼的眼神看向老太太,希望她多說一點,可老太太攥著他的手哭訴了一番小姑子犯忌諱死去後,猛的一抖,緊接著她簡直就像是忘了自己剛才說過什麼似的,又把自己才說過一遍的話再次重頭說起。

底下三房都見怪不怪了,站在她身後的大夫人眼疾手快地往老太太手裡塞了手帕供她擦淚,自己也小心地擦拭掉老太太嘴邊的涎水。如是反複再三,老太太終於慢慢合上了眼睛。

大夫人輕聲道:“辛苦你了,我們先下去吧,不要擾了老太太休息。”

薑遺光很嘴甜:“陪老太太說話,不辛苦。幾位伯母才是辛苦了。”

大夫人沒說什麼,在麵對除李芥以外的其他人時,她永遠都掛著溫和可親的微笑,似乎不會產生任何波動。

薑遺光說完就要小心地把自己的手從老太太的手裡解救出來,可老太太不知怎麼回事,明明睡著了,手卻仍舊死死地抓著他不放。薑遺光甚至用了點力氣去掰她的手指頭,可仍舊掰不開。

要是再用力一點,恐怕她手指都要斷了。薑遺光不能冒這個險。

他索性蹲下來,小心地一根根去掰開手指。

其他三房的夫人都站在原地,靜靜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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