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元的臉上毫無波瀾,語氣平靜地說道:“我什麼都不要,也不要你長久住在羌族,也不要你更名改姓,也不要你答應任何事情,你隻需要接受。”
我心中疑惑更甚,眉頭緊蹙,凝神深思…
什麼都不要,這其實反倒是讓我最難的選擇。
因為我忽然明白過來一點。
不要,代表的就是全部都要。
我拿了柳家所有的一切,那柳家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可能不管。
而就在此時,我忽然發現柳三元的頭頂上,似乎閃過一道極為隱晦的銀芒。
我死死地盯著那一抹銀芒。
再接著,我眼神銳利地看向柳三元的眼睛。
柳三元回視我的目光,他依舊是神色平靜,臉上古井無波。
我整個人完全鬆懈下來,鬆懈的不是警惕,鬆懈的是對於我自身的一種壓製。
當時我悟透了陽算之法,柳昱咒說我這樣看穿所有人,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甚至他還和我舉例,說我那樣去看柳三元的話,可能會被殺。
現在我放棄那些抑製,目光深邃地看著柳三元,快速剖析著他此時的麵相,肢體,形態,整個人的一切!
他頭頂的銀芒已然看不清晰,隱沒在發絲之下。
可他的頭發自發根位置卻直立了起來,隨著他頭發更長,發髻將其束起,便十分不明顯。
換彆人來,肯定都看不出來問題所在。
可這頭發直立,發根乾枯,是必死相!主半月內身亡!
並且他天中位置發白,已然貫穿至下方印堂,天庭位置卻發黃,就像是蟹腹一般,表麵生點,有黑氣縈繞,像是煤炭的煙霧……
這也是必死相!
不隻是如此,他的眉毛發白,似乎有掉落之征兆,但卻又全部停留在眉頭,似落未落。
當我看到這個相格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一怔,臉上的表情也複雜到了極點。
肝血虧者,依舊是必死相格。
而血虧眉先白,二五之精溶於骨血之中……
當我看穿這些之後,我已然將柳三元整個人看穿了。
他明顯地露出一絲不適之色,看我的目光,那一瞬間都充斥了殺機,可下一刻,那殺機卻忽然隱去,轉而笑了起來。
他突然發出的大笑聲,讓整個密室都回蕩不止。
我笑不出來,心中更加複雜。
“你快死了,為什麼你還能笑?”我聲音沙啞地開口出聲。
這時候我才徹底明白,為什麼柳三元要交出大長老的職位,要將其傳承給柳昱咒。
昨夜沈髻說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所說的那些理由不足以成立。
善屍丹不會是原因,道術精進也做不了理由,因為柳昱咒的整體實力還未到,相對於柳三元,所差甚遠。
現在看透了柳三元的情況,就讓我恍然大悟,同樣我也知道,為什麼我夢境之中,沒有柳昱咒了……
柳三元將死,柳家無大長老,不管是披麻戴孝,還是要統領柳家,他都不可能再離開。
同樣我也明白,為什麼柳三元要給我那麼多。
柳三元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深深地看著我說道:“死,會很可怕嗎?”
“我往來不覺得,死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隻是說,我略有一些不甘,隻是這或許也是我的命。”柳三元搖了搖頭,他聲音更平靜。
“我不甘的是還未曾看到羌族更上一層樓,有了先師,羌族應該走得更高更遠。”
“我還不甘,柳家的道術,昱咒未曾傳承至最強的時候,他還比不上當年的青山。”
“我更不甘自己無法等到那一天,我甚至覺得,我這樣的一般執念,或許也會讓我死而不化,可我不想做屍。青山是很痛苦的。”
柳三元說到這裡的時候,又歎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說道:“當年我曾告訴他,他學會道術,要悲憫天下,拯救世人,凶魂惡鬼是道士的一生之敵。”
“他將這一切繼承得很好,他幾乎是將我對傳人最為苛刻的要求,全部都做到了,隻是,我沒料到楊下元的心那麼急,最後將他折損在了披髪鬼內。”
“他那一口氣卻沒有咽下去,前段時間我見到他之後,他還是胸腔一口正氣,秉承我教他的那一口浩然之氣!即便是對我,他認定我走錯路,都會下殺手。可越發是這樣,他就越發痛苦。我不敢成為他。”
停頓了一下,柳三元才說道:“所以我不能有那麼重的執念,而化解執念的唯一方式,就是讓我看到,並且肯定羌族足夠安全,昱咒必定會將道術傳承下去,如今他有一個問題,就是容易拚命。”
“我惜命,他卻太不惜命,次次搏命。這一次雖說他跟你而去,但是他竟然用了請神法,若非是先道的丹,他已經死了。”
“羅十六,你死,都不會讓他死,我說得對麼?”柳三元的目光,更為深邃了。
他嘴角,再一次浮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