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算熱鬨的小店忽然之間就安靜了。
何典陽手捏著筷子的手一緊,骨節泛白,他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自己去拿。”
其實我剛才喊出那一句話的時候純屬衝動,等現在放眼全店,大家看著我的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長,這倒讓我邁不動步子了,現在何典陽他又是殘疾人,也不好使喚他。
我儘量將頭垂到最低,磨磨蹭蹭的準備去拿兩個包子。
“動作快點,一會你姐回來了。”何典陽輕描淡寫的吐出一句話。
“……”我下意識繃緊身體,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細微交談聲。
“我靠,這孫子好福氣啊,買一送一。”
“呸!真不要臉,自己姐夫都不放過。”
“媽媽,你不在家那天小姨也來了啊。”
“兒子!吃飽了嗎?吃飽了咱們就走吧!”
這頓飯我覺得我肯定吃不下去了,頭腦一熱轉身就衝出了店門。
何典陽他還真是缺德帶拐彎放屁帶冒煙啊。
我躲在陰涼處吹風,手搭在前額遮著太陽。大約十五分鐘之後,何典陽一瘸一拐的出來了,目不斜視的從我眼前經過。
“何典陽,你傻啊?”
我跟在他身後大聲怒罵。
“梁溫暖。”他冷不丁的叫了我一聲:“不是你起的頭嗎?”
我抱著相冊愣在原地:“你記起來我了?”
何典陽原本是冷冰冰的,聞言之後也是愣了一下,麵色隨後又恢複如常:“沒有。”
“既然沒有那你瞎叫喚什麼啊?”我把相冊塞到他懷中:“看,現在就看。”
何典陽沉默著接過相冊,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慢慢翻開。
我雙手交握坐在他身邊,看著陽光穿透樹葉在他身上灑下光影。
“你確定這不是你偷拍的?”何典陽合上相冊問了一句。
我有些心虛:“怎麼可能是偷拍的?你偷拍的角度會這麼好嗎?你是不是總偷拍?”
何典陽抿著嘴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茫然的抬頭:“沒事了,看完相冊你怎麼不反應反應?”
何典陽堅持己見:“我應該有什麼反應?”他朝前走了兩步:“相冊先放我這裡。”
“為什麼啊?”我坐在椅子上問,正要起身去把相冊搶回來,突然看見小區入口緩緩走來一道婀娜身影。
荼雅手裡提著一個紙袋往何典陽家走。
我突然不想動彈了,又坐回到椅子上,抱肩看著前方情形。
何典陽依舊是目不斜視的朝前走,走了沒兩步就被荼雅攔下了。
她開口說話之前毫無懸念的看見了坐在椅子上的我,張開的嘴又閉上了,跟我對視了半天才將紙袋伸到何典陽麵前:“這是阿姨讓我帶來的,裡麵是她做的菜,你最愛吃的。”
何典陽略微低了下頭:“不吃,謝謝。”說完就繞過荼雅身邊。
我心裡鬆了口氣,看來他對誰都是這副德行的,我特彆的欣慰。
“你還不過來?”
我將頭埋在膝蓋上笑的正開心,突然聽見何典陽聲量提高。
抬眼一看,這廝正略有不耐的看著我:“剛才不是沒吃飯嗎?”
我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幾步小跑到他跟前:“你做給我吃嗎?”
他沒理我,率先邁步離開。
我舉步想跟上,手臂上卻傳來一道阻力。
“我們談談。”荼雅放低聲音,柳眉微蹙,麵色憔悴難掩,十有八.九是被何典陽失憶之後總是虐她這事給折磨的。
我伸手拂開她:“荼小姐,我覺得我們沒什麼話題可談不是嗎?”
“梁溫暖,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不纏著他?你這樣做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荼雅並沒有像前幾次那樣離開,自顧自的開口:“他成了現在這樣,其中多半原因都是來自你,你一點都不愧疚?”
“你不是何典陽,何典陽也不是你,你那一套想當然的沒有好處的理論也不要有事沒事就拉出來溜溜,怎麼說也是個大學生,總拿無知拿天真這真挺不好的,現在社會的風氣不正,多半是因為像你這樣的人太多。再說何典陽他是失憶,他不是智障,有沒有好處也輪不到你來說。退一萬步來看這個問題,你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來跟我說這些話,彆告訴你們認識二十幾年之類的,我認識人民幣都快三十年了,它們也不見得就都是我的。”我喘了口氣:“你剛才說何典陽他成了現在這樣,多半原因是我,那我倒是想問問,你這麼說的時候想沒想過你那死去的好表妹?還是她那套工夫都是你傳授的?本來我是不願意理你的,但你巴巴的送上門來自取其辱,我要是不跟你說道說道你又覺得我瞧不起你。”
“你!”荼雅被我說的臉色泛白。
“彆你啊我啊的,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以後我覺得你有事沒事的也彆總往彆人男朋友家跑,影響多不好,哪有小姑娘總死皮賴臉的纏著彆人男朋友的你說是吧?”說到最後我朝她笑笑:“人得有自知之明啊。”
荼雅單薄的身子被突然增大的風力吹的一晃一晃的。我都跑進樓裡了,回頭一看她還站在原地消化我那段話呢。
不得不說,心裡舒服多了,原來遷怒是這麼令人愉快的事。
我跑到樓上的時候,正趕上何典陽要關門。一個箭步衝過去,在門關上之前閃身進屋:“你剛才說是要給我做飯嗎?”
何典陽換了拖鞋,一邊往臥室走一邊扔出來一句:“冰箱裡有食材,想吃自己做。”
我有些激動,這麼放任我在他家裡折騰,是相信了我是他女朋友對嗎?
我屁顛屁顛的從冰箱裡找出了一堆吃的,一邊撕開包裝一邊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不找份工作嗎?”
何典陽半天才說話:“我以前是做什麼的?”
“醫生啊。”我隨手將包裝紙扔進垃圾袋:“但是你好像不是特彆喜歡這個職業。”
一串腳步聲從客廳傳來,逐漸接近廚房:“那我喜歡什麼職業?”
“我也不知道,你還沒說呢就失憶了。要不你也從商得了,我過段時間得回家了,b市這邊的房子都賣了,當然,我也不是勉強你,到時候我們也算是異地戀,但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異地戀,我覺得咱倆離涼快也快,所以你自己看著辦吧。”其實說這些話時,我完全隻是想激起何典陽的危機意識,但我沒想到他老人家重點好像理解錯了。
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水:“多少錢?我買。”
“……”我知道他財大氣粗,但粗成這樣真是挺不好的,我決定不再搭理他,專心煎我的荷包蛋。看著鍋裡黃澄澄的蛋,我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好幾天沒有響起過的手機很給麵子的吵了起來,騰出一隻手從褲兜裡掏出來一看,原來是偉大的梁女士來電。
“媽。”我歪頭夾著電話:“怎麼了?”
“我今天才聽說。”梁女士聲音透著緊張。
我一頭霧水:“聽說什麼啊?”
“小何辭職了?為什麼辭職?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要不你倆都回公司來幫忙吧?這邊正好缺人呢。”
“媽,您消息也忒不靈通了,他現在不僅是辭職,他還傻了,你不怕賠錢啊?”我小心翼翼翻著蛋,一回頭正見何典陽麵無表情的看著我。
“他再傻也比你強,你們自己商量商量,反正給彆人乾也是乾,回來幫你老媽也是幫。”梁女士這口氣根本已經脫離了征求的階段。
“好,我問問他。那我先掛了啊。”
“何典陽。”放下電話,我把雞蛋盛到盤子裡:“我媽公司正缺人呢,你到底去不去啊?你要是不去我可去了啊。”
他低頭看了眼我手裡的荷包蛋:“再做一個吧。”
他真是永遠都抓不到重點啊。我無力的看著他:“你先回答我問題好嗎?”
“我想想。”何典陽直接伸手過來將盤子端走:“你要是想吃就再做一個吧。”
於是我又在廚房折騰了一個荷包蛋出來。
何典陽這一想就是三天,期間我短信電話無數,他的回答都是還沒想好。
做個決定真的乳齒難嗎?我把手機往床上一扔。
“怎麼?何濕胸又虐你了?你得體諒他啊,一個人什麼事都想不起來的話真的是挺茫然的,他肯定也糾結,還得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人生。要不你自己就先回去吧?順便問問阿姨還有沒有多餘的職位了?帶我一個唄?”盤腿坐在床上的慕唯一邊啃黃瓜一邊玩手機。
“那我這樣跟當年有什麼差彆?追到一半就走了?這是不是不太好?”我憂傷的揪著花瓣,糾結著‘他愛我?’‘他不愛我!’
“當年你這麼做之後他不是到手了嗎?這說明你的方法很奏效啊。應該再來一次。”慕唯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趴在床上笑的直抽筋:“要我說你明天就走吧,這事得趁快。讓當年的慘劇再上演一次吧,我好久沒看過這麼狗血的劇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