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鐵誠指著帶著血的線團子,對範忠福道:「這團子裡的人,就是你,你用天衣無縫之技,把自己收進這件衣裳裡了。」
範忠福愣然的看著手裡的團子,搖頭道:「這不可能是我。」
道理很簡單,他自己用的技法,怎麽可能把他自己收進去?
孫鐵誠道:「肯定是你自己呀,不然還能是誰?」
範忠福看著手裡的線團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不對,我剛才是把你給收進去了。」
孫鐵誠聞言笑了:「你這不說胡話呢麽?我就在你眼前,你什麽時候把我給收進去了?」
範忠福摸了摸手裡的線團子,血水還在往外滲,裡邊的血肉似乎還在跳動。
他害怕了,他越害怕,心就跳的越快,心跳的越快,手裡的血肉就跳的越快。
「那,那就算不是你,也,也不一定就是我吧。」範忠福說話很沒底氣,現在唯一的解釋是,他剛才用技法,沒能收了眼前這個中年人,而是收了一個來曆不明之人。
孫鐵誠歎口氣道:「你咋這麽笨?你先仔細看看,我在你麵前,好模好樣,
這肯定不是我。」
說話間,孫鐵誠又指了指邱誌恒:「這人瘦的像個猴子,可也好模好樣站著,肯定也不是他。」
邱誌恒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也不知道眼前到底什麽狀況,範忠福對邱誌恒而言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然而在這位中年人麵前,範忠福成了隨意被拿捏的存在。
不是比喻,是真的拿捏。
孫鐵誠對範忠福道:「這一共就咱們三個人,不是我,也不是他,你說還能是誰,不就剩下你了麽?」
範忠福啞口無言。
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他沒見過真正的愚修,也沒見過倒果為因之技,他不知道眼前的中年人到底用了什麽手段。
孫鐵誠道:「你要是不信,你捏捏手裡這線團子,看看疼不疼?」
範忠福的手一直在哆嗦,他不敢捏。
孫鐵誠一揮手,像變戲法似的,把線團子變到了自己手裡:「你舍不得捏,
我幫你,你看看疼不疼。」
他拿了,他捏了。
孫鐵誠把線團子放在手裡輕輕一握,範忠福滿身骨骼脆響,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疼,撕心裂肺的疼!
可疼過之後,範忠福有些納悶,自己哪來的骨頭?
他是衣修,雲上的衣修,血肉丶骨頭丶臟腑早都化成衣服了。
這是障眼法!
這是幻術!
那絲線球裡根本不是我,我被他騙了!
範忠福一咬牙,立即起身,一甩手,甩出萬千針線,包圍了孫鐵誠。
衣修技,步線行針。
這些針線形成了一類特殊陣法,困在陣法當中的人,不能輕易活動,否則會被絲線割傷。
絲線交織之間,看似有不少縫隙和孔洞,千萬彆想著從這些縫隙和孔洞之中脫身,從孔洞之中伸出一隻手,手會被割斷,把腦袋探出去,腦袋就掉了。
步線行針之技形成的陣法,根本就沒有脫身的路徑,破解陣法的手段,是破壞這些針線。
但這些針線極其強韌,想破壞針線,需要有針對性的技法或是兵刃。
範忠福的戰術非常清晰,針線如果能困住這名中年人,就立刻殺了他,再接著收拾邱誌恒。
如果針線困不住這中年人,至少能拖延一部分時間,範忠福還有逃跑的機會。
孫鐵誠困在針線陣裡,看著範忠福道:「你到底疼不疼?」
他又捏了一下手裡的絲線包。
範忠福嘔出一口血來,再次癱倒在地上,劇痛之下,陣法維持不住了,針線散亂成了一團。
到底怎麽回事?
不是障眼法麽?
這疼的怎麽這麽真切?
孫鐵誠踢開腳下的針線,笑嗬嗬來到範忠福近前:「你就說,這裡是不是你範忠福點點頭道:「前輩,您說是就是,隻要前輩放我一條生路,您說什麽都行。」
「放你?」孫鐵誠又捏了捏絲線團子,範忠福又感覺自己骨頭碎了好幾根,
疼的直翻白眼。
「憑什麽就放了你?」孫鐵誠蹲在地上,看著範忠福,「你剛才騙我,說知道鐵筋竹子在哪,我是個老實人,真就信了你的話,沒想到你居然對我下黑手,
你這樣的鳥人,難道不該死麽?」
「前輩,我是雪花浦的人,您要殺我,也得看看雪花浦的臉麵。』
孫鐵誠笑了:「雪花浦有什麽臉麵?看臉麵得看雪花膏,雪花膏是抹在臉上的好東西,你是雪花膏麽?」
範忠福還是那句話:「前輩說什麽就是什麽,您說是雪花膏,我就是雪花膏】
孫鐵誠朝著範忠福伸出手道:「行啊,你擠點膏給我看看。」
「我,我擠不出來。」
「我幫你擠?」孫鐵誠捏了捏線團子。
範忠福大聲哀豪:「晚輩有眼無珠,無意冒犯了前輩,前輩高抬貴手,彆與晚輩計較,隻要饒我一條性命,前輩讓我做什麽事情都行。
孫鐵誠點點頭道:「你先告訴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鐵筋竹子在哪?」
「前輩,我真的不知道。」範忠福沒撒謊,他確實不知道鐵筋竹子在哪。
苦霧山上有鐵筋竹子,這隻是個傳說,範忠福這輩子就沒見過鐵筋竹子,整個普羅州,見過鐵筋竹子的人也寥寥無幾。
「不知道,那還留著你做什麽?」孫鐵誠拿著絲線團子來來回回捏了好幾下。
範忠福感覺滿身骨頭和五臟六腑一起被擠成了肉泥。
他用天衣無縫之技折磨過很多人,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知道這技法是什麽滋味兒。
「前,前輩,容我說句話,我知道鐵筋竹子在哪————·
孫鐵誠摩著線團子道:「知道你就說呀。」
這線團子成了範忠福的噩夢,多看一眼,都仿佛受了千刀萬剮。
「前輩,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孫鐵誠又要捏團子,範忠福嘶聲喊道:「我帶前輩去!馬上就帶前輩去!我多年不來苦霧山,確實有點忘了,等我穿過這片樹林,就能想起來,前輩,我真能想起來!」
範忠福眼淚嘩嘩的流,孫鐵誠歎口氣道:「你也怪可憐的,行吧,你前頭帶路,我信你一回。」
兩人往林子裡走,邱誌恒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孫鐵誠回頭道:「我看你筐裡有朵花,你是來采血皮否子的吧?這林子就有杏子,你趕緊去吧,就當沒見過我們。」
邱誌恒不敢去采杏子,他也不敢下山,他站在原地,想等孫鐵誠徹底走遠了,自己再走。
等了一會,忽聽孫鐵誠在遠處喊道:「你跑啥麽,你彆跑呀,你跟著我挺好,你現在要是跑了,指定得後悔!」
話音落地,邱誌恒見範忠福撒腳如飛往山下衝,衝了沒幾步,噗一聲,整個人消失在了山坡之上。
苦霧山霧氣很濃,邱誌恒不知道範忠福為什麽消失了,稍微走近一些,邱誌恒聞到了些奇怪的味道,隨即聽到了範忠福的掙紮聲。
噗,噗!
範忠福在一池金湯之中奮力遊動,但金湯過於濃稠,範忠福每前進一步,都要承受極大的阻力。
在苦霧山上為什麽會有一個金湯池子?
這裡應該不適合種地,有誰會在這裡做出這麽大一個工程?
經過一番艱難掙紮,範忠福終於遊到了池子邊緣。
他抓住濕滑的池壁,用了衣修技一一羽衣生翼。
他身上的衣服集結在背後,拆解成條條絲線,絲線重新編織交錯,變成了一雙碩大的翅膀。
翅膀吸足了金汁,略顯沉重了一些,但在撲打幾次之後,範忠福還是飛了起來。
金湯池子很深,範忠福每向上飛高一尺都很吃力。
這不光因為他的羽翼非常沉重,還因為他的身體被金汁嚴重腐蝕了。
自從掉進了金湯池子,他又恢複了衣修的狀態,身上沒有血肉,層層疊疊都是衣衫,但從最裡層到最外層,每一件衣衫都被腐蝕的千瘡百孔。
這就等於一個正常人身上被燒穿了一千個窟窿,在這種狀態下,範忠福還能飛得起來,足見其修為高深。
一寸一寸往上飛,範忠福終於飛到了池子邊緣。
徐老站在池子邊上,順手向下灑了一勺金湯。
這是金修技,金光普照。
在金光掩映之下,範忠福背後的一雙羽翼化成了飛灰,整個人又掉進了池子裡。
孫鐵誠歎口氣,站在池子邊上,對範忠福道:「你說你這人,咋就不聽話麽?我說讓你彆跑,你偏不聽,這下後悔了吧?」
看到徐老來了,邱誌恒鬆了口氣。
徐晗問道:「小邱,你來苦霧山上做什麽?」
邱誌恒從筐子裡拿出了血皮杏的花,對徐晗道:「我想采點血皮杏,給姚老吃。」
徐晗笑道:「傻小子,以後這種事兒直接跟我說,這種地方儘量少來,趕緊下山去吧。」
邱誌恒轉身往山坡下邊走,孫鐵誠道:「你彆趕人家走呀,人家是來采杏子的!小兄弟,那林子裡確實有杏子,你多采幾個,給老徐也帶一份,今天要不是老徐救了你,你就沒命了。」
是啊,全靠徐老救了我,才把這條命撿了回來。
邱誌恒回頭看了看,他有點為徐老擔心。
徐晗揮揮勺子,示意他趕緊走。
看邱誌恒走遠了,孫鐵誠歎道:「老徐,你這是乾什麽呀,人家真是來采杏子的,你這不耽誤人家正經事麽?」
徐晗看著孫鐵誠道:「你彆管人家做什麽,你先說說,你做什麽來了?」
孫鐵誠看了看金湯池子,笑了笑,沒說話。
徐晗又在範忠福頭頂上澆了一勺,這技法叫金汁蓋頂,金汁從範忠福頭上勻速流下,直至滿身金黃,現在範忠福什麽都聽不到,除了滿眼金光,他什麽也都看不到。
孫鐵誠見狀開口了:「我來苦霧山,是想弄點鐵筋竹子,回去煉丹。』
徐晗皺眉道:「誰告訴你鐵筋竹子是煉丹用的?」
孫鐵誠笑道:「這你彆管,就說給不給吧?」
徐晗搖了搖頭:「這麽珍貴的藥材,我憑甚非得給你?」
孫鐵誠聳聳眉毛:「就憑咱們過往的交情。」
徐晗還是搖頭:「我和你沒什麽交情。」
「不論交情,那咱們就說說恩怨。」
「我和你也沒什麽恩怨,愚人城被滅這事兒,我沒摻和。」
孫鐵誠點點頭:「你沒摻和,就證明你是我老孫的朋友,朋友見了麵,就該喝喝酒,敘敘舊,為啥非要刀兵相見?」
徐晗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道理,他從池子裡撈了一勺,送到孫鐵誠麵前:「要不咱們喝一盅?」
孫鐵誠點點頭:「行啊,要喝一起喝!」
徐晗從腰間解下來個酒葫蘆,把葫蘆裡的酒喝了個乾乾淨淨:「我先乾為敬酒都被他喝了,就剩鐵勺子裡的金湯了。
孫鐵誠歎了口氣,苦笑一聲道:「你個老東西,怎麽就不上道?」
徐晗也歎了口氣:「我是莊稼人,但凡上了你們的道,吃虧的總是莊稼人。
文孫鐵誠擺擺手道:「彆的不說了,咱就說這正經事,我要鐵筋竹子,你到底給是不給?」
徐晗道:「你想要,我不想給,咱們這麽說下去也沒什麽用,不如打一場得了。」
「都跟你說了,咱是朋友,不要動刀動槍,這樣吧,咱們讓他給評評理,他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孫鐵誠看向了池子裡的範忠福。
徐晗用勺子把範忠福撈了上來。
範忠福擦了擦臉上的金汁,看向了孫鐵誠和徐晗。
孫鐵誠先開口了:「我們倆之間有點事,想找你給評個理,我大老遠來一趟苦霧山,想采點藥材,這老頭偏偏不給,你說這事兒怎麽辦?」
徐晗拿著勺子,調和了一下池子裡的金汁:「尋常的藥材,給就給了,有些藥材價值連城,可就不是他一句話就能拿走的。」
孫鐵誠道:「一句話不行,咱就多說兩句,你開個價碼,我買就是了。」
徐晗道:「我不開價,我不賣你,我就不讓你拿,你能怎地?」
孫鐵誠看著範忠福道:「你聽聽,他這話說的講理麽?」
徐晗也看向了範忠福:「你給我說說,到底什麽是理?」
範忠福舔了舔嘴唇,先看了看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