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推演重來需要一些時間,看來我們要在這個時間點多停留一會兒了。”
收回掐訣的手,岑雙對另外三人微笑提議道:“神器相合講究機緣,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也不是人人都能進來,今日有幸得以重回千年前的人間,未嘗不是天公作美,與其在此荒廢光陰,不若出去走走看看,也不算辜負良辰美景,諸位意下如何?”
諸位沒有立即答複,隻是時不時看他一眼,目光各不相同。
岑雙微笑道:“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重柳忽然悶悶咳了兩聲,就好像想憋笑卻實在沒有憋住,隻好拿折扇擋了半張臉,但露出來的雙眼彎得儼然與月牙沒有分彆,他大概壓得很努力,才將嗓音中明顯的笑意壓下去,一本正經道:“尊主說得不錯,良辰美景不可辜負,此地風光殊絕,所以萬萬不可錯過。”
紅蕖君比他的好兄弟更為直白,他直白道:“不著急,先看看你以前的作為。”
他對岑雙的過去經曆當然沒有興趣,之所以要留下來,大概還是疑心所致,不管是在疑心這一場陰差陽錯是岑雙故意為之,還是仍懷疑岑雙會在之後水芸城一事上做手腳,總之他眼下的選擇很明顯——觀察黑衣少年。
岑雙越不想讓他們知道的東西,就越有著了解的必要。
大致猜到這兩人的想法後,岑雙心中微微一歎,不再試圖將他們帶走,總歸也沒什麼不能看的,他之所以這麼渾身不自在,也隻是因為……
發現離得最近的白衣仙官,仍專注地看著那個在妖怪窩裡作威作福的黑衣少年,不由又是一歎——所以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
岑雙想不明白,但他無事可做,隻能與眾人一樣,觀察著這個他們不得不停留片刻的地方,但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是,每當岑雙的目光觸及下方的黑衣少年時,就會迅速移開視線。
——多看一眼都辣眼睛。
雖然近距離看著過去那個愚蠢的自己,會讓岑雙有種被公開處刑的糟糕感,但這段過往對岑雙而言,確實印象深刻,也無怪神器將他們送來了這裡,而岑雙也在落地的第一時間,認出了這是哪裡。
當年他因尋親混入天宮,又因想要認親而乾出了許多一廂情願的蠢事,不僅沒有得償所願討得天後歡心,還弄巧成拙屢屢觸怒對方,最後更是被情緒主導著說了許多如今思來可笑的胡話,平白給自己招來了剔骨之禍。
被剔除仙骨打下凡塵後,岑雙落在一處深山老林中,那時他一身新傷疊舊傷,很長一段時間連動都動不了,若非有著一具古神後裔的身軀,隻怕他那時不是餓死,也是要叫豺狼虎豹分食了的。
頭一個百年,岑雙就維持著摔落的姿勢躺在碎石落葉上,看著頭頂的樹葉從繁茂濃密到稀疏枯黃,人間四季如書卷,在他眼中翻過一頁又一頁,深林中的生靈也換過一批又一批,唯一不變的,是不管哪個年頭的凶獸精怪,都畏懼於他因失去仙骨後再度浮現的大妖氣息不敢靠近,隻有一些天真童稚的幼鳥,
日複一日給他喂食一些鮮花與朝露。
第二個百年,除了皮肉上的傷痕和缺失的仙骨外,岑雙的肉身幾乎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沒有仙骨維係,失去的修為無法再通過運轉功法恢複,元神上的傷勢也遲遲不得好轉,岑雙雖能走能動,但走不了多遠,便就近尋了一處洞穴,麵朝著他墜入凡間的那片空地,一邊休養,一邊重新開始修煉。
但他終究不是真正的妖怪,更與凡人沾不上關係,作為與生俱來多凡間生靈一根仙骨的先天仙人,岑雙自破殼開始便是喝口水都能增長修為,遑論三百歲化形之後他直接去學羽族禁術了,莫說人間修士築基煉骨要用到的心法他用不上,就是大部分先天仙人幼時修習的基礎功法他也不需要學。
而這也導致了,岑雙花費了將近三百年的時間,才摸索改良出適合自己的煉骨心法——若非自己先天仙人之體,最快恢複實力的法子就是修一根仙骨出來,他才不屑於恢複所謂的“仙人()”身份。
哼,等他修出了仙骨,恢複了全部實力,他就打上天宮,讓所有仙人匍匐在他腳下,讓天帝天後追悔莫及,讓鳳泱鳳嬈大吃一驚,到時候就算他們知道錯了,跪在自己麵前求自己原諒,他也絕對不會再看他們一眼!
懷抱著這樣微妙的舒爽想法,岑雙在洞穴之中夜以繼日地修煉,終於在第四百將近五百個年頭時,他的實力足夠與他如今的“大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身份相匹配了,而他也不需要再一直釋放妖氣嚇退周圍的精怪,擁有了在深林之中任意行走穿梭的權利。
但他決定離開這裡了。
道阻且長,入世亦是修行。
離開深林之前,他路過自己墜入凡塵的那片空地,在那裡短暫停留了一會兒。
他的洞府離此地很近,就是打坐修煉也能感應到是否有人靠近,但將近五百年的時間,的確沒有一個人過來。
仙人看凡間,從沒有尋不到人的說法,既然從未過來,那就是不想下來,不曾提起,可能覺得不重要,也可能單純忘了。
將“鳳泱抱著他的大腿求他收手,他獰笑著一腳將鳳泱踹到太子宮門口的梧桐樹上,再獰笑著將天宮搗毀,最後獰笑著在鳳泱的呼喚聲中瀟灑離去”的腦補畫麵重溫了一遍後,岑雙平心靜氣,十分舒爽地離開了深林。
他沒再回頭,懷揣著好奇與憧憬,第二次入世。
因著曾經短暫與衣衣一同遊曆人間的經曆,也沒覺得自己是妖精的岑雙,幾乎沒怎麼考慮,就進入了往來俱是凡人的城池,他學著衣衣行走人間的生存之道,去接一些由城主代各大門派張貼出來的妖怪懸賞,為此還特意另取了個“彆枝”的化名,用賺來的銀錢在人間吃吃喝喝瀟灑快活。
可惜他的好日子沒過幾年,就在某次交任務的時候,被入世曆練的什麼名門修士用法寶探出了妖氣,不僅沒有把岑雙應得的好東西給岑雙,還大叫著諸如“大膽妖孽竟敢如此愚弄我等”之類的話提劍朝岑雙劈去。
他這擺明要賴賬的行為也將岑雙氣得不行,當即將人揍得鼻青臉腫掛在
() 城門之上曬了個三天三夜,麵前還背著龍飛鳳舞“欠債不還王八蛋”七個血字——用王八蛋的血寫的。
在那修士的同門過來之前,誰要上去救那修士,岑雙就揍誰。
奈何當地城主表麵恭恭敬敬說要給他賞金,背地裡卻偷偷給那修士的同門通風報信,以至於第四天,城門口烏泱泱站了一大群持劍布陣大喊除妖口號的名門修士。
若是從前,莫說一二十個修士,就是他們整個門派來了,也就是岑雙動動手指的事,畢竟境界差距擺在那裡;可今時不同往日,落魄到連仙骨的影子都沒修出來的少年岑雙,碰上的又是他七竅通了六竅的陣法一道,隻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隻是,岑雙那日揍的王八蛋,似乎是他們門派中有頭有臉頗受敬仰且弟子眾多的人物,是以在接下來的日子,隻要岑雙稍不留神,身後準得嗡嗡嗡地跟過來一群蒼蠅,非但如此,他們還將岑雙也貼上了懸賞榜,於是岑雙身後的蒼蠅越來越多,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密。
人間城池的路是走不通了。
在又一次甩掉蒼蠅後,如此想著的岑雙,投向了那些臭名昭著的妖域。
然事與願違,岑雙還沒正式踏足那些惡妖錄上有名有姓的妖王領地,就被人妖交界處某座山頭的妖怪給攔了下來。
妖怪吃妖怪,在妖怪當中,是稀鬆平常的事。可千不該萬不該,他們不該將主意打到至今沒把錢要過來,以至於心情極度糟糕的岑雙身上。
對付不了喜歡以多欺少,時不時布個法陣的名門修士,難道還對付不了毫無團結性可言,打架隻會往前衝的無名小妖們?
於是,這座山頭當天就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