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雙一眨不眨地盯了青華燈好一會兒,見其半點反應也無,便覺得自己這麼乾瞪著眼的樣子委實很蠢,揪著明目綾的手緊了緊,到底沒再將其收回袖子裡,隻隔著白綾戳了下燈身。
書中說,紫蓮燈力量耗儘自損之後,便將清音仙君的魂魄轉移到了青華燈內,若非仙君命劫在身,需輪回應劫,青華燈當時便能助仙君魂歸本體。
照此說法,有沒有一種可能,魔淵那會兒,仙君雖然身中詛咒,但因為青華紫蓮燈的特殊性,使得仙君雖遭受散魂酷刑,神念卻被及時護佑下來,並轉移到了青華燈中?
那他被迫沉睡三個月,是否不單因為要與原著時間線同步,還因為青華燈正在修補仙君魂魄,不宜提前送往龍神島?又因這些事多少與“未來”有關,不可直言,再加上岑雙當時十句話有八句聽不進去的狀態,那位便簡單粗暴地將岑雙放倒?
隻是,如果一切是他猜測的這樣,仙君就在青華燈裡,為何給不了自己任何回應?
但如果不是這樣,方才那一陣華光又該如何解釋?
思緒不覺飄遠,直到手上明顯爬過什麼,岑雙回過神來,垂眸一看,便見那一縷溫順下來的紫氣正繞著自己的手背打轉。
岑雙眨了眨眼。
他沒有動彈,卻在心中嘀咕:“白眉老兒若是發現他敬重的帝君留下的寶貝紫氣跟彆人跑了,會不會暴跳如雷地循著味追過來?”
這紫氣畢竟跟在東方島主身邊多年,難保對方不會有特殊的尋找辦法,雖然對方剛才的表現完全可稱一句忠心耿耿,但知人知麵不知心,隻此一麵,可不能斷定什麼,龍君名存實亡萬餘年,誰敢肯定這些島主心中沒有各自的小九九?
不然,那人何必多提一嘴“送燈一事不可讓龍神島任一龍仙知曉”?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找到龍君藏肉身的地方,但這龍神島比白玉京還大,又無可信之人引路,該從何處找起的好?”
未曾料到,這一念頭剛剛升起,岑雙便發現手上的紫氣脫離了青華燈,騰空升起,繞著岑雙轉了一圈,又將自己扭成了一條輪廓模糊的小龍,虛幻龍身一搖一擺,目標明確地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遊”去。
紫氣所化的小龍徑自飛了一會兒,便發現岑雙並沒有跟上去,於是扭了一下,原本龍尾的部位也變成了龍頭,即使沒有眼睛,也給了岑雙一種對方正直勾勾“看著”自己的感覺。
岑雙按下心頭的古怪,問道:“你是要給我引路?你知道我要去哪兒麼?”
小龍此刻雖有兩個腦袋,但不代表它能回答岑雙的問題,聞言,也隻是兩個頭反複在頭與尾之間轉換,仿佛是在催促。
這不過是龍君留下的一縷紫氣,既不算龍仙,也不至於背叛龍君自己,此地它遠比岑雙熟悉,跟著它總比自己無頭蒼蠅似的亂撞強。如此想著,岑雙總算抬腿跟了上去。
有紫氣領路,岑雙接下來的路要多順暢有多順暢,原本禁製應該比其他地方更多的龍神島
,竟讓岑雙走成了破解版,記路之餘,都有心思欣賞沿途風光了。
天上各大宮闕,皆有各自主城,諸如天宮縹緲白玉京,梅雪宮遺世落梅林,仙羽宮飛儘拾玉城……滄洋龍神島,就疆域而言,算是岑雙所見最大的宮闕主城,若是天冥城未被一分為二,倒可與其一較高下,然海神遺跡辟出一個小世界後,此世被保存得最為完好的,想必便是這一方龍神遺跡了。
與熙來攘往熱鬨無比的天冥城相比,龍神島最突出的便是一個“靜”字,這靜不止源於偌大主城無一龍仙看守,還因為水霧起伏間樹影婆娑,殿宇之間相去甚遠,飛橋水築多過樓閣高台,高大雅麗的水靈花與粉牆黛瓦互相映襯,更添清淨之意。
走上一座從水靈花樹上搭過的飛橋,走過靈花簇擁的曲折廊道,走入陣法凶悍結界層層的滄洋帝宮,又在紫氣小龍的指引下,來到帝宮之後雲山之上,占據了整個峰頂的一處巨池。
紫氣小龍的速度要比岑雙快上不少,等岑雙登上雲峰來到池邊時,小龍已經有一半的身子沉入池水,察覺到岑雙的到來,小龍拍了拍水麵,之後整條龍身往下一沉,個中含義不言而喻。
既然已經跟著紫氣小龍來到這裡,再說猶豫既可笑也晚了,岑雙不做他想,隻幽幽盯了池水一眼,捏著鼻子跳了進去。
他還是那麼厭水。
雖然沒過多久,他便顧不上厭水這件事了。
池水之下,連通整個滄洋,是以深不見底,不知往下遊了多久,亦不知遊了多遠,紫氣小龍的速度才逐漸慢下來,停在一扇門前。
這是一扇極其巨大的門,若非遠遠遊來時瞧見其輪廓,岑雙隻怕要以為堵在這裡的是一麵高牆。
紫氣小龍無法打開高門,但它將自己扭成細長的模樣,整條盤在岑雙身上。發現紫氣小龍的氣息整個覆蓋住自己後,岑雙心念一動,試探著朝高門靠近,手往前一伸,果不其然,整隻手臂十分順利地陷入了門內!
門後一無所有,門內彆有洞天。
洞天福地,盤龍神殿。
岑雙愣愣立在原地。
在他麵前,神殿之中,豎起一根不見首尾的參天神柱,在那神柱之上,赫然盤著一條威風凜凜的巨龍。
巨龍通體銀白,唯一雙龍角呈現出淺淡的紫色,龍頭低垂,雙目緊閉,龍須高高垂下,仿若古木密林,在這樣巨大的龍形前,岑雙渺小得宛如一顆砂礫。
忽然之間,那顆一直卡在岑雙心頭不上不下的石子總算落地,在他這裡,“清音就是龍君”這件事,終於不再是浮於表麵的一紙空談——他真的還活著。
這不是夢。
岑雙無意識地向前遊去,一直遊到巨龍眼前,悄悄在心中比照了一下。
在發現自己的原形大概還沒有人一顆龍頭大時,岑雙默默放棄了化出原形的想法,暗暗在心中咕噥了一句“再長幾年早晚比你大”,便麵無表情地將這一念頭按了下去。
他從袖子裡取出青華燈,想了想,連同已然東一片
西一塊的紫蓮燈一道摸了出來,放在手中擺弄片刻,又瞧了瞧眼前的巨龍,便將變回紫氣的小龍拎回青華燈上,閉上雙眼,從搭建在他元神上的通道進入了那一方異界。
岑雙行至石桌前,並不意外石桌上已經空無一物,他沒有坐下去,指尖點著原本擺放著《仙跡豔事》書冊的地方,淡淡道:“我方才試了一下,尋常的法子無法喚醒他,青華燈也沒有多餘反應,你既然叫我送燈,定然不想叫他走上那條命定的路,那麼你總得給我個提示,我該如何為他招魂——如何救他?”
異世空間十足安靜,靜到隻剩下岑雙輕點桌麵的規律聲響。這樣的安靜維持了片刻,就在岑雙停下動作之際,一道雌雄莫辯的悠遠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陰魂冥府是最合適的招魂之地,三個月過去,他四散的魂魄已被收入青華燈中,然他命劫未滿,魂魄難補,尚不能回歸肉身,你隻需將青華燈放到盤龍柱上,待他魂魄補齊,自會歸於本位。”
岑雙道:“何時才能補全?”
那聲音道:“不好說。”
是不好說,並非不可說。岑雙精準捕捉到二者的差彆,當即追問道:“你說他魂魄不齊所以不能歸位,又說他魂魄不齊是因為他命劫未滿,那他的命劫到底是什麼?他都已經死過一次,或許不止一次,這樣也不行?他現在又在何處曆劫?”
那聲音頓了頓,道:“他原是該死之人,但法則並未趕儘殺絕,而是在他命格之中留下了一線轉機,這是生機,也是命劫。
“既是命劫,自然要以命相償,然凡人之命短暫脆弱,想要償還他仙人命格欠下的債,隻是赴死遠遠不夠,還要受儘折磨,痛不欲生,心境全然碎裂,卻初心不改,浴火重生,才算圓滿渡劫,但……”
但在原著之中,或者說在原定的未來,仙君道心破碎,心魔滋生後,沒來得及重塑心境,就在外力的乾涉下,被打入更為黑暗的深淵,再無轉圜的餘地。
岑雙道:“若要瓦全方可苟活,他未必願意接受這樣的‘恩賜’。”
那聲音默然了會兒,才道:“這是他命盤中不容更改的生劫,非他不願便能避開,要麼劫敗而亡,要麼浴火重生,既已受儘苦難,又何必再落得一個玉碎的下場?”
見岑雙不語,那聲音便繼續道:“可他此世遇你之後,該有的劫數竟隻應了一個死劫,重中之重的桃花煞,還被你二人交錯的命線給陰差陽錯地轉移到了你身上,如今他魂魄四分五裂,散落在青華燈中的虛幻位麵,便是在曆生死命劫,你問吾要多久,吾自然不知——少了命定的苦難,千年萬年,皆有可能。”
千年?萬年?
岑雙道:“再等一個千年萬年,彆說龍君之位了,就是他這個人,隻怕早就被滄洋除名了,若是再被新一任的龍君發現他的藏身之所……你們總不能指望我以一人之力敵一整個古族底蘊?”
那聲音道:“不可麼?”
岑雙道:“玩笑不是這樣開的。”
那聲音道:“你是想助他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