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
從淺眠中醒來,聲音帶著睡夢中染上的綿啞。
人類總在語調和稱呼中放入太多的潛規則,用“我”和“你”來指代彼此,將範圍框定在隻屬於兩人的空間裡,變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昵。
語調是一種太過容易越界的東西,有些不完美的、不得體的腔調隻會對特定的人展示,比如在睡醒時自然地哼出的鼻音。
安室透扶著門的手一頓。
身後是走廊,他現在非常想直接去外麵湊合一宿。
在毛利蘭昏迷時,他和那個男孩很快抓住凶手,對方在極端恐懼下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隻是說辭很奇怪。
因為殺人動機隻是很小的衝突,甚至沒有積年累月疊加,但凶手卻說今天突然像是被點燃了一樣,覺得一定要殺了對方不可。
簡直像是被下了什麼降頭。
即使疑點頗多,在唯二兩個手中有光源的女孩的說辭下,也隻能暫且相信野狼襲擊這個說辭,然後今晚輪流安排守夜。
以防狼群再次來犯或凶手逃跑。
安室透守了前兩個小時,即使想一個人守完整夜也沒抗住彆人的勸說,隻能上樓,站在了自己的門前。
那位勸人去睡覺的好心老板根本不知道,想要值整夜並不是完全出於責任心,而是有實在不想回房間的“苦衷”。
——鬆田伊夏還睡在他床上。
因為各種原因雜加,最後房間變成拋屍現場的少年打包行李搬進他房間,現在正占據那張單人軟褥。
本以為至少回來對方已經睡著,誰知道這麼小心開門也讓他從夢中轉醒。
深夜,唯有手中的燭台在搖曳著暖橘色的火,映出一片圓而飽滿的空間,給房間裡所有事物打上模糊不清的光影輪廓。
他能看見房間中心的榻榻米上,少年在他的床上團成一個輕微起伏的團。
說來奇怪,在命案了結之前,紅燭橘光好似都籠罩著一層詭譎的不詳,但一切平息後,它卻又變回溫暖柔和的色調。
給萬物鍍上親昵的暖意。
將燭台放置塌邊,他坐在被褥一角,動作有些微妙的僵硬。
鬆田伊夏往旁邊微讓,動作間被子下拽,露出脖頸和敞開的衣領。
倦意讓他舒展細眉,睫毛顫動著卻睜不開眼,神色籠罩在一層閒適的慵懶裡。
少年體溫總是很低,過於冷白的皮膚讓染上的一切溫度都有跡可循。
在被褥裡團了半宿,衣領露出的大片胸口皮膚泛著淺淡的粉,像在紙卷上潤開的水彩。
暖光朦朧眉眼,掩蓋了眼角眉梢頗具攻擊性的銳利,變得溫和而安靜。
黑卷發蓬鬆柔軟。
男人壓在床褥上的指尖微動。
他覺得鬆田陣平有些話說的大抵也沒錯,少年偶爾...很偶爾的時候真的很乖,但是這種乖巧要不來自於精力耗儘後的休憩,
要不是彆有目的的偽裝。
目光下移,隨後輕微停滯。
燈光之下,鬆田伊夏脖頸兩側有一片新增的、烏青的指印。
安室透可以確定在傍晚泡溫泉時,那節環著黑色長帶的脖頸還沒有這些紮眼的印記。
他當時在波羅咖啡廳留下的痕跡尚未消散,還留著淺淡的痕,但是上麵已經疊起了紮眼的新傷,從指印方向看像是被人從正麵扼住脖頸。
——但是,在這棟被暴風雨隔斷所有通路的溫泉旅館,有誰能緩慢地扼住他的脖頸?
紫灰色的眼眸眯起。
他伸手,在思緒翻轉時下意識用指尖去描摹那些烏青印痕的輪廓。
下一秒,手腕便被人精準地攥住。
鬆田伊夏睜開眼睛。
他眼眸中帶著男人最熟悉不過的笑意,倦意像是灰塵一樣從眉眼間掃落,再也不見一點殘餘。
眼底滿是清明。
少年帶著沙啞的韻調,問:“安室先生,你不會想趁現在把我掐死吧?”
指尖停頓。
像是一盆冷水自頭頂潑下,將那層因暖光虛構出的蜜糖般的外殼儘數敲破,用鮮血淋漓的糖殼提醒他,自和少年見的第一麵起,他就是偽裝成安室透的波本。
不是降穀零。所有的關心和擔憂,在這層身份下必須藏得毫無缺漏。
安室透斂眸,眨眼之間已經調整好神態。
像倏地從一場短暫而安寧的夢中醒來。
金發男人輕笑了一聲。
那些煩亂而柔軟的心思早已重新藏回堅不可摧的殼,他沒順著對方的引導掐上那節細長的脖頸,隻是輕輕摸過斑駁的淤青,問:
“如果我說是呢?”
“絕佳的時機。”
鬆田伊夏慵懶地點評:“你可以用兩分鐘把我掐死,然後處理屍體,再假裝洗漱完回房間發現窗戶破開,我疑似被闖入的野獸挾走,去通知其他人,而屋外的暴風雨也會掩蓋所有拋屍的痕跡。親愛的殺人犯先生,如果想以去衛生間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屋內異常為借口給自己製造作案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