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出口那刻,鬆田伊夏就後悔了。

方才好似被扔進燒紅的烙鐵裡,把大腦都燙壞了,等思緒重新轉動之前,身體已經憑借本能開始了動作。

伸出的手中攥緊的那片布料迸發出驚人的燙意,少年忍了半響才裝作不經意鬆開手。

他簡直想時間回溯到伸手之前。

再後悔都沒用。

本來已經準備離開的安室透因為他停下動作,此刻也沒有半點再次出去的意思。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有實質。

鬆田伊夏甚至已經開始思考再讓對方快走的可能性。

聲音在喉嚨哽了半天,屋內的空氣緩慢流動,熱度褪去,卻沒有一個人動作。

少年伸手捂住臉。

那些不知來由的偽裝似的燙意冷卻,隨之而來的是無法忽視的恐懼。

在這幾天接二連三的轉變之下,他被用力送下早已住習慣的懸崖,卻在腳踏入溫軟的草坪時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依舊如曾經站在懸崖邊一般如履薄冰。

大腦迫切需要外力冷卻,幾件昨天換下後沒來得及處理的衣服在不遠處的臟衣簍裡,他攤手在裡麵翻了幾下,再收手時手中已經多了個隻剩下一半的煙盒。

安室透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阻止。

是他平時習慣的女士薄荷煙,細長冰冷。

少年拿著,沒有立刻動作,隻是思索著用手指無意間摩挲著煙管。

他垂眸點煙。

火光破開浴室內無邊的昏暗,溫和的暖橘色照亮少年小半張麵容和慘白的薄唇。

金發男人在少年不遠處半蹲下來,伸手,被抽走一根的煙盒已經被他拿走。

金屬盒扣在手心,隨指尖敲擊外殼發出一聲輕響。

鬆田伊夏挾著細長的煙管,抬眸看他。

些許煙霧模糊對方的輪廓,鴉羽般烏黑的卷發好似吸納了所有光線,沒有被鍍上一分一毫冷色。

絲絲涼意滲出。

安室透在他對麵重新席地而坐,話到嘴邊轉了個圈,最後變成一句同前麵所有話題都無關緊要的詢問:“什麼時候學的?”

薄唇微張,吐出薄荷味的霧。

少年似乎終於平靜下來,連帶著平時飛揚的神色也一並冷卻,仿佛一道雨中的雕塑,身上沉寂著多年積壓的雨水。

他開口,聲音比方才平緩許多:“很久之前。”

挾著煙的手落在旁邊,沒再舉起。

他似乎也不想多抽,隻是要依靠這個之前的所有情緒中冷靜下來。

寒風被遮擋在屋外,少年難得多說了幾句:“人總有時候會覺得,吃下去就能留住些東西。”

沒頭沒尾的話。

金發男人卻像是明白些什麼一樣,敲在煙盒上的指尖輕微一頓。

鬆田伊夏卻沒看他。

是鬆田陣平的遺物,掛在辦公桌邊椅背上的外套,連

帶著一身正式場合穿的警服。

口袋裡沒放東西,隻有一盒開封後抽過幾根就忘在裡麵的煙。

因為沒有遺體,最後警視廳決定將這些衣服埋進墓下,當做追思,至於從口袋裡取出的東西都放在箱子裡,由家屬領走。

他從箱子裡找到了這盒煙。

當時正值冬雨季,家裡大半地方都有些發黴,這盒開封的煙要不了多久也會長滿黴斑,從對方留下的為數不多的痕跡變成一盒看不清形狀的垃圾。

吃進去就好了。

他第一次學著用打火機去點燃前端,把煙霧吞進喉嚨,湧進肺管,在嗆鼻的氣息裡去找尋那點熟悉。

好似要把那些殘留的氣息痕跡都吞進肚子裡,和血肉融為一體。

從那以後就會了。

“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事情。”鬆田伊夏道,他頓了頓,臉上終於醞釀出些許笑意,“公安,大偵探,你平時挺聰明的,這次恐怕看走眼了。”

淩亂的發絲擋住大半臉頰,隻露出昏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

安室透隻看著他,沒有言語。

好似被這陣沉默鼓勵,鬆田伊夏頓了頓,揚眉湊近一點:“我覺得你剛才的部分評價沒有錯,我的確和你說的一樣,是情場混賬加危險分子。”

金發公安微歎:“我以為剛才那番話的重點是後半段。”

“你有沒有想過,後半段的前提是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鬆田伊夏摩挲著手中那節煙管,聲音頓了頓,“那個白頭發戴眼罩的家夥,你見過。他曾經和我說過,如果沒有鬆田陣平這個哥哥,我會很難搞,他說的的確沒錯。”

“我沒有所謂的善惡觀念,這點他看得比你清楚,法律、規則對我來說也隻是一個概念。你現在看見我好像和你一樣在幫人、救人,不過是因為這是鬆田陣平的選擇。除了我認識的人外,其他人的生死對我來說沒有任何重量。”

少年勉強抬眼看他:“從始至終,我和你這種類型的...好人,就不一樣。”

對方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被鬆田伊夏的手勢打斷,那些話在胸口積壓許久,最後還是從口中傾吐而出:

“我不害怕殺人,也不怕死。初中我就會拿著刀和石頭把同年齡的小孩一個個打得頭破血流,如果不是有人恰巧路過按住我,說不定我已經因為未成年殺人入獄。安室透。我也從來不否認自己想死,說不定我的人生會比你短很多。”

男人呼吸控製不住地一沉。

他壓下心裡海嘯般翻湧的情緒,崩著表情,沒讓自己在對方說完之前就伸手去拉對方。

“和你想象中的誤入歧途恐怕不同,不如說我從出生起就沒走過正確的路。你不該對我有什麼正常的期許寄托,至少迄今為止我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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