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等兩天,好吃好喝好好休息,彆喝酒彆抽煙,也不要急著去找什麼穩婆,或者亂吃打胎藥,兩天後我告訴你怎麼做。”
秦追打發走了香華,回身看著德姬。
小媽媽坐在台階上,拄著扁擔,語帶惆悵:“你有法子用比吃藥和找穩婆更安全的方法給她打胎,是不是?”
秦追到她身邊坐下,回道:“是,要用到西醫的手段,我得做一些器具,還要去雷士德醫院借手術室,這麼做會讓我也擔上不小的風險。”
他很坦誠地述說自己的顧慮:“做醫生本就有風險,我阿瑪是被害死的,現在這個世界對於打胎諱莫如深,尤其是在西方,因為宗教因素,人們認為打胎是罪惡的,幫助女子打胎的人會被判刑,所以如果雷士德醫院不借手術室,我們還要自己布置場地。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哪怕出意外的概率隻有0.01%,隻要意外發生就是100%,香華的身契在青樓,她要是手術的時候出事,老鴇拿著她的賣身契帶著打手來找我賠錢,也會擾了你們的清淨。
我們現在的安穩來之不易,洪家酒鋪生意蒸蒸日上,日子眼瞅著越過越好,而青樓背後必有幫派,萬一那些幫派來打砸酒鋪怎麼辦,固然到時候能請師伯幫忙,可這麼勞煩盛和武館的師兄弟也不好,畢竟情分這東西最經不起消耗……”
秦追考慮的事情很多,樁樁件件都是現實,為了心中正義熱血出手的日子他也沒體會過,金三角隻教會他做任何事前都要考慮清楚最壞的後果。
他上一次出於好心幫一個女孩打胎,付出的代價慘痛得難以言說,黑診所被砸,他的腿被打瘸,因他擅使改錐捅人,從此江湖人稱“瘸錐”。
這其中還有個插曲,就是老頭子差點把他逐出師門,同診所裡工作的同事好幾個月都對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認為他是個不知輕重好歹,因一時善心而惹來大禍的禍頭子。
而那個被他幫助的女孩子,那個被詐騙頭子強取豪奪的傻女人後來愛上了詐騙頭子,在秦追做著線人,想方設法的要帶著斷手姑娘王萌詩、同診所的華人同胞跑路時,她將他們的情報賣了詐騙頭子。
這份背叛的後果是詐騙頭子的小弟提武器衝進診所掃了一遍,老頭子為了保護秦追逃跑,抱住其中一人,蒼老乾瘦的身軀被打得和馬蜂窩一樣,秦追鑽到下水道裡跑了好久,同行的幾個同胞都倒下了,他是診所裡唯一逃出生天的人。
他是真被白眼狼咬過的人,一朝被狼咬,往後看誰都覺得是狼。
秦追現在依然會出手救人,可他每次救人時都做好了被反咬一口的心理準備,哪怕他知道來求醫的病人大多數是不好不壞的普通人,壞蛋是少數,可親身經曆已告訴他,行善未必會得好報,也可能招來災厄。
說完救香華可能帶來的負麵後果,秦追起身拍拍褲腿:“就當是我自私一次好了,這次我想把是否救香華的決定交給你們來做。”
德姬不解:“我們?”
秦追笑起來,兩頰酒窩甜甜:“對,你們,我是小孩子啊,當我在一件事上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請大人幫我來做決定,趁著我才八歲,還能依賴下大人,長大以後我就隻能事事自個擔了,兩天後我會讓香華來複診,幫不幫她,看你們的決定。”
“記住,兩天時間。”
小黑醫乾脆甩鍋,在德姬的棗樹下紮了個馬步,蓄力,提氣,一個助跑便竄上了牆,踩著牆另一麵的竹梯下去,招呼柳如瓏和金子來回屋休息。
徒留24歲的大姑娘德姬目瞪口呆,心想這個決定她能怎麼做?她沒經驗啊!
知惠也愣:“歐巴,你不自己做決定嗎?”
這還是她獨立自主,打定主意後連鼠疫疫區都敢闖的寅寅歐巴嗎?
秦追脫下外套,打了熱水洗臉洗手,去泡鹽水漱口,從狗窩裡撈起毛毛和砣砣,趿拉著鞋走到床邊坐下。
知惠著急道:“歐巴,阿瑪尼會很糾結的,她今晚都會睡不著的。”
秦追反問:“這樣不好嗎?八年前,當她發現自己懷上你的時候,並沒有機會去糾結這些問題,因為她根本沒有生下你之外的選擇,現在我給她補上選擇的機會了。”
雖然他的心理知識學得稀疏平常,業餘到連菜鳥都算不上,但秦追知道有些創傷一旦出現就不會輕易愈合,以至於傷口藏在心裡,時不時就冒出來讓人痛一下。
與其一直讓德姬痛著,不如讓她通過香華這件事正視傷口。
知惠愣神,竟覺得歐巴說得很有道理,然後她就被踢出通感連接。
小姑娘有點慌,歐巴,彆丟下知惠啊!你先告訴知惠怎麼做再睡啦!
就在此時,門被輕輕敲響,德姬用朝語問:“知惠,你睡了嗎?”
知惠立刻跳下床去,開了門:“我沒睡,我在呢,阿瑪尼。”
她想和母親說說話,說什麼都好,如果母親今天注定一夜無眠,知惠也會陪她熬夜的。
秦追躺下,毛絨絨軟乎乎的小狗在他懷裡撒著嬌,發出哈哈的喘氣,深情的大眼裡隻有秦追的身影,秦追用下巴蹭狗狗的額頭,哎呀,上輩子他怎麼沒發現養狗這麼快樂?
菲尼克斯和露娜還沒有下線,在秦追和德姬、知惠交談時,這兩個孩子也一直保持沉默,原因各不相同。
露娜是第一次意識到她生來自帶的生育能力,在某些時候原來會變成負擔和傷害,她新奇地摸摸肚皮,學到了一些沒有長輩教她的東西。
豪邁的中年企鵝羅伯特先生顯然是不會教八歲的女兒這些知識的。
而菲尼克斯正是秦追口中“不讚同打胎”的那一批人,原因也很簡單,小少爺全家都是信教的,包括克萊爾,他們每周日都會去做禮拜。
教義告訴他們,除了上帝,沒有人可以結束一條生命,墮胎是違背教義的,是“與魔鬼的交易”。
菲尼克斯神情複雜地說:“寅寅,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懂這種非法的醫療技術。”
在
1910年的的美國,除了肯塔基州,所有州都將墮胎視為違法行為,哪怕是地下黑診所,他們接待客戶時也要蒙上那些意外懷孕的婦女的眼睛,防止她們記住醫生的臉。()
秦追側躺著:“你要逮捕我嗎?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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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尼克斯果斷回道:“不,清國對墮胎的態度如何我不知道,但就算你在美國開墮胎診所,我也……隻能為你遮掩。”
秦追噴笑出聲:“菲爾,我要叫你寶貝了,你真好!”
小少爺在這種對他來說很嚴重的問題上居然仍然選擇幫親不幫理,秦追摟住菲尼克斯,用精神體給他的臉蛋子上親了一口。
菲尼克斯捂著臉,很沉重地說:“寅寅,這不好笑。。”
秦追美滋滋擼狗:“讓一個女人生下她並不期待的孩子更罪惡,子|宮長女人身上,生不生她們說的算。”
菲尼克斯蹙眉說道:“如果這是合理的,議員們就不會禁止了。”
秦追問了個很犀利的問題:“你口中那些反對墮胎的議員有誰長了子|宮嗎?沒有,那他們有什麼資格對彆人身上的器官指指點點?他們為了信仰而奪走女人對身體的控製權,這是合理的嗎?”
“菲爾,你是小孩子,我也是小孩子,我們都很清楚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給媽媽添了多少麻煩,而我們的家境已經優於很多人了,你能想象如香華那樣的人生了孩子後會經曆什麼嗎?她會墜入地獄,所以她才會到處尋找幫她墮胎的人,你看她對阿瑪尼跪得多利索,因為她太害怕地獄了。”
菲尼克斯也感到害怕,因為他也覺得寅寅說得有道理。
小少爺捂住臉:“彆說了,你再說下去,我要開始質疑我的信仰了。”
秦追今晚開了甩鍋模式,他淡定道:“覺得迷茫的話,可以和你媽媽聊聊這方麵的問題,遇到事千萬彆自己胡思亂想,找個聰明的長輩問一下會更好。”
這鍋一甩就到克萊爾那邊去了。
菲尼克斯:“我不能問泰德叔叔嗎?他是我家最聰明的人。”
秦追吐槽:“你覺得這事問男人合適嗎?男人又不需要墮胎,他們從來不是這個問題的當事人,而且泰德叔叔又不知道你有個清國朋友正在思考是否幫一個女支|女墮胎。”
克萊爾女士可是六人組的美國乾媽,她還琢磨著今年聖誕給南美的露娜寄禮物呢。
寅寅說的話總是那麼有道理,菲尼克斯決定不再打擾寅寅睡覺。
小少爺幫秦追蓋了被子,對他唱了一首助眠的歌謠,摸摸毛毛和砣砣,係好領帶,去敲克萊爾女士的臥室門。
詹姆斯先生來開門:“菲爾?”
菲尼克斯仰著頭:“爸爸,勞煩讓一下,我找媽媽。”
克萊爾女士坐在梳妝台前,齜牙咧嘴地梳著滿頭金色卷發,梳急眼了就開始往梳子上倒精油。
“菲爾,進來吧,你爸爸要上班去了,我們可以吃一頓母子間的早餐。”
詹姆斯先生糾正道:“我的上班時間在
() 一小時後(),吃完早餐再坐車過去?()『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完全趕得及。”
克萊爾女士冷酷道:“不,你要開早會!對嗎?”
夫妻倆對視,少頃,詹姆斯先生憋屈道:“是的,我今天的會議很重要。”
最近克萊爾做了好幾個成功的手術,心情相當不錯,因此給了詹姆斯不少好臉,讓他現在一點也不想違逆妻子的意思。
趕走了老爸,菲尼克斯坐到媽媽身邊,開始彙報寅寅、知惠那邊遇到了一個叫香華的病患,她需要打胎。
克萊爾驚喜道:“寅寅會做手術了?”
菲尼克斯:“媽媽,我認為這件事的重點在於墮胎,這是違反教義的。”
克萊爾歪頭,看了兒子一陣,終於明白了兒子正在糾結,她暫時放棄收拾頭發,坐得端正。
“菲爾,媽媽問你一個問題,上帝是期待子民幸福的,對嗎?”
菲尼克斯認真點頭:“是的。”
克萊爾有她的邏輯:“那如果生育會為女人帶來不幸,我們尊敬的神還會讚同嗎?一直以來我們通過牧師和上帝溝通,但我們都知道牧師不全是好的,之前費城不就有個社區的牧師買|春嗎?上帝本神和那些人渣不同,他那麼仁慈,怎麼會希望子民們不幸?”
“菲爾,有些時候,有些人會告訴你一些事情,並對你說那就是真理,是真相,但真理和真相是要你自己去觀察和思考的。”
秦追讓菲尼克斯來問克萊爾,就是因為克萊爾作為能在20世紀初做醫生,其思想肯定和保守不沾邊,而且作為母親,她更清楚如何引導和教育自己的小孩。
此刻克萊爾看菲尼克斯的目光是慈愛的,她知道,在梅森羅德家族,在這座橡樹莊園中,隻有菲尼克斯才會問她這些問題。
至於詹姆斯和奧格登?哪怕他們都很愛克萊爾,但他們不會將墮胎的問題看得這麼重要,並如此鄭重的思考,哪怕克萊爾為了生育犧牲巨大。
隻有菲爾,她的小天使,他會出於對母親和寅寅的愛思考對於教徒來說堪稱罪惡的事情,並最終得出令她感到溫暖的答案,隻有菲爾才會與媽媽、朋友共情。
她蹲下,輕輕摟著菲尼克斯:“其實你心裡已經想明白了,對嗎?”
菲尼克斯慢慢點頭,他仍有些懵懂,但他的確是想明白了。
在教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