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紛飛的日子裡,秦追泡在浴桶裡,和格裡沙聊了一陣。

他們的話題是大學。

秦追說:“我準備考金陵大學,知惠讀金陵女子大學,它們的前身是彙文公學,都是教會學院,但在國內算不錯的學校了,我可以帶知惠一起在那邊租房子住,那邊有電報局,離申城也近,坐火車要不了多久,很方便。”

格裡沙回了家,卓婭沒在家,雅什卡還沒放學,他蹲在烤爐邊燒火準備晚飯:“這樣很好,你們會成為我們之中最早讀大學的人。”

秦追笑道:“畢竟菲尼克斯和羅恩、露娜都不想跳級,他們的中學都很好,可以打網球、高爾夫、騎馬、排話劇,而且有很多同階級的同齡人,我要是讀那種學校也不想跳級。”

格裡沙問道:“但他們應該也做好規劃了,日後上什麼學校,做什麼工作。”

秦追點頭:“對,他們都想好了,菲爾想去哈佛或者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法律和地質,他說法律會是他的工作,地質是他的生活,羅恩子承父業,去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學建築,露娜想考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她的目標是農學,或者去做獸醫。”

他們肯定都考得上心儀的學校,誰也不懷疑這點。

格裡沙的理想院校是彼得格勒皇家大學,在後世,這所大學叫列寧格勒國立大學,再後來變成了聖彼得堡國立大學。

格裡沙:“我的成績已經足以考大學了,但是我不確定我是否要讀下去,寅寅,我能感覺到,風雨欲來。”

小熊切著麵包:“現在吃得起黑麵包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鐵軌旁總有很多臥倒的人,鬥爭注定會到來。”

“就算阿爾喬姆叔叔讓我躲在他身後,可當鬥爭被放在明麵上的時候,我必然會和他站在一起的,然後,沒有大學會讓反賊小熊進去讀書。”

格裡沙說起這個秦追取的外號時歎了口氣:“就算一切結束後,我還可以繼續去考試上學,但誰知道何時才能抵達結局?也許我們能贏,也許我們會輸,就算我們贏了,戰爭結束時我大概也老了。”

他骨子裡有股斯拉夫式的悲觀,這是秦追早就發現的,他拉住格裡沙的手搖了搖:“會贏的,而且在你年輕的時候就贏。”

秦追又說:“其實我和羅恩聊過你的事情,是他主動提起的,我想這個念頭,他在去年歐洲戰爭才打起來的時候就有了,他問我可不可以想法子讓你偷渡去瑞士,他請他爸爸幫你安排念書考試,以你的天賦讀兩年就可以進大學。”

格裡沙怔了怔:“上帝啊,替我謝謝羅恩,我從不知道他為我想了這麼多……”

秦追道:“你們的時差是最小的,他經常找你玩,不是嗎?而且羅恩很崇拜你,你勇敢又強壯,能做到很多他不能做的事情。”

格裡沙失笑:“我也很向往他的生活,如果有生之年能爬一爬阿爾卑斯山該多好。”

秦追調侃:“你和露娜都是大登山家。”

格裡沙

心中湧起豪情:“如果有朝一日戰爭結束,我會去學造船,設計很威風很有威力的艦艇,等到退休的時候,我就要回歸山嶺,爬遍世上知名的群山,用我的筆留下它們的身影,寅寅奇卡,如果我能度過這樣的一生,我會覺得無比幸福。”

秦追點頭:“嗯,如果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捏特捏特。”格裡沙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祖母綠:“實現夢想是一回事,我還要我的媽媽和舅舅、喬馬叔叔、卓婭、雅什卡都好好的,然後我要找到愛情,這才算最幸福的人,但我也知道這太貪婪了。”

秦追覺得小熊所求不多:“你想要的都是你應該有的,我也希望你的夢想能全部實現。”

格裡沙直視著他:“如果仗沒打起來我就還是考大學,打起來了,我就是戰士,你們不要擔心我,我會一直懷抱希望活著的。”

說到最後,小熊有些害羞,他勸秦追:“你快睡吧,忙了這麼久,你一定很累了。”

格裡沙說得對,這段時日在外奔波唱戲,好不容易休息下來,疲憊席卷秦追全身,他從浴桶中站起來。

嘩啦一聲,水花濺落,秦追邁出浴桶,格裡沙忙低頭閉眼。

秦追拿起浴巾擦拭身體,套上睡衣,走出被改造成浴室的耳房,繞過屏風趴到床上。

“格魯什卡,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吧。”

格裡沙:“在北方的大烏斯秋格,有個嚴寒老人,他每年都會送禮物給孩子們,但在出發前,他會先去接他的搭檔雪姑娘,他們會給孩子們帶去甜甜的巧克力……”

嚴寒老人便是俄國版本的聖誕老人,秦追側躺著,呼吸漸漸均勻平緩。

連接斷了,格裡沙看著切了一半的肉,深呼吸,努力將那一截帶著水珠的雪白手臂從腦海裡趕出去。

也許在六人組裡,不光是男孩和女孩們不該在對方洗澡換衣服的時候通感,他和寅寅相處的時候也該避讓。

格裡沙洗了洗手,將被冷水泡得冰冰的手壓在臉上,努力將那股熱意壓下去。

上帝啊,肯定是因為亞洲人的骨架偏小,他才會覺得寅寅的手腕腳腕細得像女孩,所以他才不敢直視的。

秦追很想睡個飽,但他的生物鐘太準了,很難一覺睡到中午,清晨,他被悠揚的樂聲吵醒。

眼睛還沒睜開,他就聞到紅酒與香水混合的氣味,衣香鬢影、杯盞交錯間,有人交談著。

“菲尼克斯,你知道傑羅姆嗎?就是你的叔叔布蘭登的妻子的弟弟,他迷上了一個百老彙的女演員,要為了那個女人和妻子離婚,真是不體麵極了。”

菲尼克斯雙手捧著果汁,坐在皮沙發上,懶洋洋地應著:“傑羅姆一直不太體麵。”

小胖子奧古斯丁瞪大眼睛:“我說的是那個女演員不體麵,她應該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隻能做情婦,永遠沒有資格做傑羅姆先生的妻子,可她卻用紫砂逼傑羅姆娶他。”

菲尼克斯不解:“那傑羅姆也可以不娶啊,他

之前也可以不招惹那個女演員,主動權不一直在他手上嗎?而且演員這個職業沒什麼不體麵的,如果讓女演員和傑羅姆換換出身,傑羅姆的父母現在就省心多了。”

秦追將被子拉起遮住自己的嘴,悶笑幾聲,他是京劇演員,哪怕是為了他,菲尼克斯都不會說演員這個職業不體麵。

菲尼克斯聽到悅耳的笑聲,有些難為情,他轉身快走幾步,到了陽台上,第二視野依然一片漆黑。

金發少年低聲說道:“寅寅,睜開眼睛。”

秦追睜眼,菲尼克斯看到床頭的雕花,接著視角上升,又看到貼著窗花的玻璃窗,還有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感到外界的寒冷。

菲尼克斯又說:“彆揉。”

不讓揉眼睛就不揉唄。

秦追披上狐皮大氅,趿著毛拖去開門,門縫稍微開了一點,布簾便被北風吹開,然後秦追就縮了回去,蹲在門口,抱著狗撒嬌:“我不想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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