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一口氣走岔,朱強被煙狠狠嗆了下。
對著賀臨風那張精明且討人厭的狐狸臉,他本能想反駁,認為賀臨風使詐,大腦卻在平複呼吸的空檔,不受控製地回憶起自己和警方的交鋒。
錯了。
錯了。
無論是周山也好,顏秋玉也罷,一連幾天,這些家夥始終沒提過受害者姓名,隻用車子、青山路、秀玉湖、女童屍骨之類似是而非的形容,巧妙配合賀臨風的節奏,旁敲側擊將他引進陷阱。
自己上當了。
意識到這一點,朱強先前的鬆弛登時蕩然無存:
毀壞遺體最多判三年,殺人可是無期或死刑。
“……女童屍骨,女童屍骨嘛,”乾巴巴張嘴,他試圖掙紮,“我記憶裡走丟的小孩就她一個。”
“當時她父母急得厲害,又是貼尋人啟事又是登報,所以才印象深刻。”
賀臨風未置可否。
他眉眼生得妙,笑與不笑完全是兩種感覺,一旦冷下臉,連平日神經最粗的汪來都想躲著他走。
朱強也一樣。
那目光太過犀利,以至於他有種被人開膛破肚、細細翻動血肉觀察的彆扭。
“其實你可以說……”慢條斯理地,賀臨風開口,“是發短信的雇主告訴你的,這個理由怎麼樣?”
朱強噎住。
情急之中編造謊言,他完全忘了“雇主”的存在。
一如剛剛他光想著強調佟彤是個“丫頭”,強調年齡差,回避穿書者間隱晦的聯係,顧此失彼,被賀臨風逮個正著。
“對,對,瞧我這記性,”死馬當活馬醫,朱強硬著頭皮附和,“手機裡頭有幾條消息被刪了,內容和賀顧問講的一模一樣。”
“最開始我以為是惡作劇,根本沒放在心上,之後、之後想找回也晚了。”
“那部諾基亞,是我有天下班在家門口撿到的,雖然型號舊,但好歹能用,我這些年混得差,尋思蚊子再小也是肉,就貪便宜沒打算還,結果惹得自己一身腥,警官,警官,我真沒殺佟彤!”
“她一個富家千金,走哪都有保姆跟著,我呢?一個被開除的窮司機,怎麼可能把她騙上車?”
賀臨風精準抓住重點:
“車?”
根據現有的線索,即使是他也無法推測出佟彤當年到底是如何避開監控和門衛,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朱強卻說“哄上車”。
這是一個相當具體的形容,聯想到對方當年報過失便再無後續的舉動,賀臨風立刻對外比了個手勢:“汪來。”
“查。”
如果那輛原本屬於簡家、可以在青山路自由出入的小轎車才是帶走佟彤的障眼法,那一切就都說得通。
——彼時朱強剛被簡家辭退不久,門衛或許尚未同步到情況,自然會認為那天沒什麼特彆的事情發生。
既然朱
強寧願虧一大筆錢也要把車沉湖,上麵必定留有某種對朱強而言致命的線索。
隻是他們目前還未找到。
多說多錯。
幾乎在賀臨風提出反問的瞬間,朱強懊惱地閉緊嘴巴。
他算是明白了,看再多的小說做再多的演練都不過是紙上談兵,真到了被審訊這天,自己堪稱漏洞百出。
一個謊言要用一百個謊言去圓,他還是及時止損比較好。
沒誰能證明他和佟彤見過。
何況是“殺人”這種需要證據鏈完美吻合的指責?
接下來的時間,朱強徹底把自己當啞巴,不管看到聽到什麼,統統是一副裝傻充愣的抗拒姿態。
單向玻璃外一起耗到深夜的周山:“是他。”
朱強的回答充滿隻有凶手本人才能知道的細節,對方越沉默就代表對方越心虛,遲早會被抓到馬腳。
但……二十二年,足以令魯米諾試劑對血液殘留失去反應的漫長,能找出決定性線索的幾率著實渺茫。
“聯係佟彤的父母,讓他們明早來局裡一趟,”揉揉額頭,顏秋玉道,“今晚先這樣,大家早點回去休息,養好精神,接下來還有場硬仗要打。”
賀臨風應了聲。
辦公室裡,屬於他的外套已經被疊放妥當,整齊搭在椅背上,失望歎氣,他默默拿起鑰匙下樓。
“滴。”
警局前,零星停著幾輛車的露天空地上,有誰輕輕按了按喇叭。
賀臨風循聲望去,眼角立刻彎成月牙。
“簡總這是在專門等我嗎?”故意加重專門兩個字的讀音,他笑,“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啊。”
簡青裝作沒聽出對方的高興:“夜宵。”
“吃嗎?”
賀臨風果斷占據副駕駛:“當然。”
警局附近,總有幾家會營業到淩晨的小餐館,今天賀臨風加班還算短,餛飩端上來,時針才走過十。
“聽說車是曉彤幫你開回來的,”熟練往碗裡加了幾勺辣椒,賀臨風道,“汪來羨慕得要命。”
簡青垂眸,舀起湯吹吹:“顏隊不放心我。”
這話一語雙關的味道太濃重,若非賀臨風十分了解對方的性格,他多半會往陰陽怪氣的方麵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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