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十分鐘能做什麼?足夠支撐他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直到藥效過去嗎?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得把線索留在娛樂室裡,等陳雙發現。
他之前好像聽見小醜要去解決剩下的玩家了,他跑了,小醜回來找他,陳雙是不是就會暫時安全了?
陳雙是玩家裡唯一一個願意幫助他的人,尤黎不想看她死在小醜的手下,他很清楚,如果隻有他一個人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的。
兩個人一起合作,通關的機會也會大一些。
他不想再無限期地待在這個副本裡,想不起自己是誰,自己來自哪裡,被人隨意塗抹著過去,一次又一次地輪回,一次又一次地被清除記憶,一次又一次地經曆從希望到絕望。
做不到死去,又像個傀儡。
會不會有一天,他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尤黎扶著牆,即使麻醉的藥效殘留在體內,他的雙腿還沒徹底複健,也依舊在往前小跑著。
沒跑幾步就會踉蹌一下,堪堪摔倒又穩住,一直很努力。
他要留下線索,然後藏起來。
醫生一直對他不乖乖接受治療、吃藥的事容忍度很低,小醜也是,但凡他有逃跑的舉動就會很生氣。
被抓回去他一定會麵臨很可怕的事。
係統,“頭頂有監控。”
尤黎怔了一下,下意識朝頭頂看過去。
監控下,走廊裡的少年仰起臉和閃著紅光的鏡頭對視上,穿過屏幕看去,甚至能看清他眼裡的迷茫。
像是根本不知道有個人一直在用監控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追著他的行蹤,對他行走的路線,現在在哪,準備要跑去哪裡知道得一清二楚。
尤黎莫名覺得自己在通過紅光監控鏡頭和誰對視著,藏在鏡頭後的冰冷惡意在這一瞬間如影隨形地纏繞上他,近乎讓他霎時毛骨悚然,唇色發白。
他避著監控,低頭匆匆行走著。
但尤黎每到下一個監控領域,原本該對著其他方向的鏡頭就會直直朝他轉過來。
他的步伐被逼到越來越匆忙。
尤黎忘記了,他也不知道怎麼找監控死角,腦海中的係統似乎說了什麼,但一直被消音。
隻有檢查室和病房裡是沒有監控存在的,監控底下,尤黎鑽進了檢查室。
幾乎是前後腳的時間,醫生也推開了檢查室的門,他環視一圈。
檢查室空空如也,隻有原本就在的其他npc醫生和兩名護士,這三名npc看見醫生來了,立刻要推著設備離開。
準備清場。
他們離開前,小醜下一秒就踢開門進來,“人呢?”
醫生,“就在這。”
小醜冷笑,“又跑了。”
醫生的語氣很冷靜,“醫院就這麼大,他跑不出去。”
尤黎屏住呼吸,他捂住自己的口鼻,在這個
漆黑狹小的空間裡蜷縮成很小的一團。
為什麼他們好像都不怕自己逃跑?篤定他再怎麼跑也跑不出副本一樣?
就好像通關的出口和方式根本不在醫院裡,所以才一點都不著急,根本不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出去。
小醜下一句話卻讓尤黎整顆心都提在了嗓音裡,他呼吸都禁不住頭腦一片空白地窒住,整個人控製不住地開始發顫。
“找到就殺了。”
踢櫃門的聲音在尤黎耳旁重重傳來,他捂著耳朵哆嗦著抖了一下,麵色發著白。
是害怕的,生命的危險比剛剛差點被清除記憶的危險帶給他的刺激還要重得多。
小醜半蹲下身,打開著一個又一個櫃門,語氣輕微地上挑著,說不清是威脅還是來真的,玩味道,“反正也殺過一次了。”
他將檢查室的床底掀開,語調陰冷。
“屍體總比活人要聽話一點。”
他的聲音在尤黎耳邊逐漸遠去。
幾分鐘後,小醜把檢查室翻了一個空也沒找到半個人影,他看向醫生,“你不是說他在這?”
醫生環視了一圈除了他們再無其他人,連npc也離去,被徹底清場的檢查室,“監控顯示他進來了。”
小醜拿著手術刀,陰沉反問,“那人呢?”
·
推車的空間很小,因為尤黎身形瘦小,才能躲得進去,他能感覺自己被推著往前走,小醜和醫生的談話聲在逐漸離他遠去。
他死死捂著自己口鼻的手這才猛然鬆下來,還有些驚魂未定的,癱軟在漆黑狹窄的推車裡。
“他已經殺了我一次嗎?”尤黎在腦子裡問,“我是怎麼死的?那個夢是真的嗎……”
那個光怪陸離的夢,他在夢裡看見的那雙自己的眼睛,不是副本強加給他的夢境,而是現實裡原本就存在的事嗎?
他控製不住地想起那場他進副本前的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車禍。
已經被藥物壓製下去的創傷後應激反應又湧現出來,尤黎開始呼吸困難,他想象不出來那場把他人生徹底打亂的車禍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隻要一回想,想到這個可能,來自凶手對他的強烈的惡意就會在一瞬間席卷了尤黎全身。
“進副本的所有玩家都經曆過死亡。”
係統答非所問,像是因為說不出口,所以通過另一種方式回答了尤黎這個問題。
尤黎安靜了很久,他抱著雙膝,蜷縮在正在移動的推車裡,團在這個逼仄陰暗的空間中,輕聲又有些茫然地問,“我會在這裡死去嗎?”
係統依舊答非所問,“他就是個瘋子。”
明明沒有回答,卻好像給出了答案。
尤黎有些難過。
“在副本裡死了的話,我會去哪裡?”
係統答,“清除意識,徹底死亡。”
他說,“哪裡都去不了。”
“我的身體呢?”
“會永遠地留在副本裡。”
“它會被副本操控成為新的npc嗎?”
“無法回答。”
“會成為一具不會腐壞的屍體嗎?”
“無法回答。”
那就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尤黎安靜下來,他什麼話都不再說了,隻是靜靜地等推車停下。
他知道檢查室內沒有監控,所以進去後躲在了護士平常更換器械和醫護用品的推車裡,下邊的櫃子空間很小,尤黎縮進去時因為太著急,還不小心磕到了腿。
現在還有些疼。
自從副本異化後,除了醫生和小醜,其他npc都變成了隻會對玩家紅眼,按照程序運作的怪物,他穿著小醜的白大褂,npc忽視了他。
尤黎也在賭,如果護士不會推著車出去,那他剛剛就會被抓到。
他很害怕。
但如果推出去了,那醫生再用監控找到他的去向就會變得很難,他可以爭取到一點時間,一點留下線索的時間。
就足夠了。
推車停下,尤黎出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窄小的雜物間裡,還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
他推開門,看了看四周。
通過牆上的標識確認出這是幾樓,很快就通過電梯上到了活動室,陳雙不在,活動室有筆有紙,尤黎撕下紙條,在上麵寫著字——醫生開的醫院證明是假的,不能通過這個方式通關,找其他線索。
他把紙條團成一團,塞進陳雙平時放藥的地方,因為防止被發現,這些都放到了高處,尤黎從踮腳的椅子上下來時,意識恍惚地晃了一下。
差點跌落在地。
藥效開始發作了,他的眼前開始發暈,尤黎出了活動室,在心裡給自己做著暗示。
不能睡,不能睡。
還得躲起來……
尤黎強撐著回到了剛剛的雜物間,重新鑽進那個鐵櫃子裡,櫃門被關緊後,他的眼前就重新恢複成一片漆黑,隻有頭頂的鐵櫃縫隙能看見一絲微末的光亮。
周遭很安靜,堪稱死靜。
突然間,很輕的“啪嗒——”一聲。
有什麼滴落下來。
已經準備順從藥效睡過去的尤黎下意識睜開眼,好像有什麼東西滴在了他的臉上,身上,一滴一滴的,帶著些詭異的腥臭味。
他情不自禁地仰起臉,朝頭頂的縫隙看過去,在那一瞬間,成股黏稠的血液毫無預兆地霎那從縫隙裡流進來。
刺目的鮮紅。
尤黎下意識閉起了眼睛,沒有用,他的眼瞼被血液沾濕,鮮血滴在他的發上,臉上,唇間,鋪頭蓋臉地把他整身都染濕。
他反應不過來地想往角落縮去,可鐵櫃裡狹窄逼仄得不行,他躲無可躲。
就這麼被黏膩腥臭的液體淋了滿身。
尤黎近乎茫然地睜大眼,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呼吸聲,想伸手去擋,卻猝不及防和頭頂貼進在縫隙上方的一雙眼對上。
就好像外麵有人正在緊緊貼在鐵櫃的上方(),通過這個縫隙窺視了他很久很久。
尤黎被嚇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喉腔裡擠出一聲變調的驚嚇聲,他急促地呼吸著。
外麵的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他怎麼什麼都沒有聽見。
那雙眼睛移開了。
而後驟然一聲“刺啦”聲,有尖刀插進他頭頂的縫隙裡,來人正在將櫃子的鐵片硬生生撬開。
明明櫃子門伸手就能打開,
對方卻故意這麼做著。
鐵片焊接在一起的地方好像徒然變得脆弱不堪,尤黎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點地被尖刀翹起,上方流進來的鮮血越來越多,近乎快滴進他眼睛裡,堪堪閉起眼皮才能躲得開來。
尤黎反應過來後,立刻掙紮著往外麵爬去,晚了一步,鐵片被徹底撬開的同時,櫃頂上搭落著的人體器官嘩啦啦全都倒落在他身上。
血,都是血。
小醜的手術刀上也都是血,他撐在推車上,俯下身,從上到下地興味打量著人,“監控裡顯示你去了活動室,你是想去找剩下的那名玩家嗎?”
好多血。
“她死了,被我開膛破了肚。”小醜語調詭異般得輕,“本來我沒想去那找她,但看見你去了,所以我才去了那。”
“你跟她是約好了在那見麵嗎?”
“我說怎麼這麼巧。”
小醜玩味地笑,“寶貝,你怎麼不睜眼看看?”他說,“我特地把她帶過來成全你們。”
“屍體有些難搬,不過這些也夠了?”
他用尖刀挑起黏在尤黎身上的腸子。
“是你害死了她嗎?”
尤黎大腦一片空白,
怔怔看著小醜的刀尖。
他害死人了嗎?
是他害死的嗎?
“不是,不是……”尤黎的呼吸過度綜合症幾乎又要應激地發作,他拚命地想鑽出櫃子裡,急促地呼吸著,“不是我,是你,是你!”
小醜把門堵死了,“你想躲,那不如就跟它們躲在這一輩子。”
受到的刺激太多,尤黎的藥效都不見作用了,他拚命地想推開櫃門,卻推不開,頭頂掀開的鐵片又有小醜堵著,近乎無路可去。
他慌不擇路,下意識想起自己精神錯亂時,對小醜用的那些辦法,那些又哭又蹭的記憶。
係統也在他腦子裡說,“他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想辦法讓他冷靜下來。”
尤黎在腦子裡喃喃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做不到用那些辦法去討好一個殺人凶手。
小醜正在微眯起眼看尤黎的腿,視線陰冷地打量著,“不應該幫你複健的,還是坐一輩子輪椅好。”他“嘖”了一聲,在空中用手術刀比劃著下手的位置。
“你的身體可不會被副本刷新,腿斷了就是真的斷了,再也不會有複健的機會了。”
“割哪我都很心疼,怎麼辦
() 呢寶貝?”
冰冷的刀尖貼上尤黎的腿。
尤黎蜷縮起來,“我不認識你,你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