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觀樓喜歡在狂飲後拍打羯鼓。

這羯鼓產自青州,鼓麵是公羊皮所製,響聲清脆。他把羯鼓掛在身上,披散頭發,一曲奏畢,整個赤.裸的上身都蒙著一層晶瑩的汗水,以發泄積壓的情緒。

“你去,幫我把那紙包裡的東西衝了水。”孟觀樓喘息著說,眼中十分空茫。

廂房裡還有個十八歲的嬌小花娘,聞言小心地移動到案前,手一抖,紙包裡的粉末全倒在了外麵。馬上被孟觀樓攥住手腕,怒道:“你給我灑在外頭!”

他狂怒地將她拽到踏上,這花娘害怕地瑟縮,孟觀樓卻沒有動手,而是一把摟住她的腰肢,自己慢慢跪在地毯上,兩隻漂亮的眼睛盈出淚水,嗚咽起來。

醉酒的人麼,瘋瘋癲癲也可以理解。花娘一動不敢動,聽孟觀樓枕在她的膝上問:“聽說,你從前常常服侍陸華亭,你與他都乾些什麼?”

“陸長史隻是喝酒,奴沒有跟他說過話。”花娘嚅囁道。

“他平時都見過什麼人?”

“也沒見什麼人。”

孟觀樓不再問了,這名花娘大著膽子伸出手,像母親一樣撫摸孟觀樓的頭發:“給事中是遇見了什麼傷心事?奴叫文娘,兒時受了委屈,就喜歡這樣枕在阿爺膝頭,阿爺也這樣安撫奴。”

孟觀樓笑了,通紅的眼睛又流出淚:“連你一個花娘都有個好父親。”

“你可知道,我阿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叱罵我比不上那個野種,他不會這樣安撫我,阿娘也不會。”

“為什麼……分明我也很好,我自小聰慧,才高八鬥,分明我有最好的先生,最好的族人,最好的母親,就是差一點、偏就是差一點。為什麼有人什麼都沒有,卻天生就會……他是妖孽,他不是人。”

孟觀樓皮膚泛紅,越發激動起來,仰頭期待地看文娘,“你覺得我與陸華亭,誰生的更好看?”

文娘膽怯地凝望著他昳麗的麵容:“……那還是陸長史好看。”

孟觀樓開始怪笑,他燥熱得想脫衣裳,但上衣早就脫掉了,把皮膚刮出了幾道血痕,好在他從地上摸到了一個紙包,遞給文娘:“你也吃一點?”

文娘大駭,連連推拒:“郎君,此物不能亂吃……這五石散,是從關外來的,前朝的聖人就有禁令,不準服食。”

“你還知道禁令……”孟觀樓神色陰騭。

“實話告訴給事中,奴方才就是故意打翻的,你已經飲酒,不能再服散,否則會、會越吃越……不行。”

孟觀樓聽聞“不行”二字,麵色扭曲了,陡然將文娘壓倒在床上,急於拽下褲子,誰知過了一會兒,文娘“哎呀”了一聲,神色疑惑:“郎君不會真的不……”

“出去,滾出去!給我出去!”孟觀樓大怒錘著床榻,眼眶也更紅。他開始想念玉奴,無論他說什麼,玉奴那雙純然的杏眼,總是嬌憨包容地望著他,絕不會像她們一樣,露出恐懼的神色、嫌惡的神色。

可是連玉奴,他都護不住,他阿爺說殺就殺……()

恰在此時,門被敲響三聲。文娘跑去開門,又是一聲驚叫。孟觀樓踉蹌著追到門口,瞳孔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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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華亭衣冠齊整地站在門外,他望了望文娘,又注視他,唇邊綻出一個笑,頗有些意味深長。

孟觀樓五內俱焚,還有幾分驚懼:“你跟他說什麼了?”

文娘恐懼地躲在劉鴇母身後,隻露出小半張臉,聞言神情閃爍,拿袖掩口,像是嫌棄的樣子:“奴可什麼都沒說。”

越是如此,孟觀樓越是懷疑,頭腦嗡嗡作響:“出來,你給我說清楚!”

“孟給事中這麼凶,還要打人不成嗎?”文娘作勢要哭泣。

劉鴇母急忙勸阻,陸華亭也伸手,攔住了要衝過來打人的孟觀樓:“哎,你這是做什麼?”

四人在門口劍拔弩張。

與此同時,樓上,群青打開了陸華亭那間廂房的窗。

她站在窗口,聽著下麵的動靜,看著那在樓下提燈巡邏的龜公繞到樓背麵,她跨出窗外,理好裙擺,反手一撐,從樓上掛下來,從窗戶跳進了孟觀樓那間廂房。

她隻著羅襪,落地時屈膝,輕盈無聲,隻掀動了帳幔的一角。

孟觀樓這間廂房要大得多,牆壁都用紙糊得整潔高雅。床榻上懸掛帳幔,地上扔著枕頭和扯掉的帳幔,不知香爐中燃著什麼香,有點嗆人。

群青開始在室內尋覓。

她先直奔書案下麵的多寶櫃,一般貴重之物都會藏在這裡,直到一抬頭看見了貼牆放置的一座書架,她改換了主意。

孟觀樓是典型的世家貴公子,文雅至極,書閣中滿滿當當地塞著詩集和曲譜,書架有十層。

橫排九,豎排四。

群青抽出那個位置的書冊。

打開翻看,群青的心卻涼了:這不過是一本普通的曲譜。

難道她解錯了?

待要再尋,她聽見外麵有紛亂的腳步聲傳來。群青將橫排四,豎排九的冊子也抽出來,將她能想到的一切可能都拿出來,隨後滑到那張拔步大床下躲起來。

外麵,孟觀樓拽住了陸華亭的衣領,陸華亭也攥住了他的手腕,鴇母的勸阻和文娘的驚叫,驚動了崔佇。

“停手!”崔佇帶著兩個崔家子弟快步行來:“兩位這是乾什麼?”

“既然來玩樂宴飲,何故不快?”崔佇看清二人,倒是素有恩怨,但他仍有防備,目光頻頻掃過大門敞開的孟觀樓的廂房,“來,我請兩位郎君喝酒!”

他的兩個庶弟意會,悄然走入廂房。

陸華亭不由向房內瞥了一眼,收回目光凝視孟觀樓:“閒庭,你的廂房有人進去了。”

“狗東西,這是我私人之地,以為是菜市場,誰許你的弟弟踩進去?”孟觀樓勃然大怒,“崔佇,連你也不把我放在眼中?”

群青躲在床下,看那兩雙逐漸接近的腳停住,又逐漸遠去,暫時鬆了口氣。

() 隻是她翻了那幾本(),沒有一本是賬本。

崔佇的聲音遙遙地傳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斥責他那兩個弟弟:“誰讓你們進去的?之前擺南海來的玉淨瓶,就毛手毛腳,把給事中的書架都弄塌了,還想再來一次?”

此話聽在耳中,卻令群青毛骨悚然。弄塌了書架……怎麼感覺崔佇像是故意對她挑釁一樣?

春娘出事後,崔佇為了搜尋賬本蹤跡,肯定將全樓上下都找過一遍,春娘與玉奴交好,他不可能沒有懷疑到這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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