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如所托,無非是放心不下顧尚衣辦事,讓群青拿著令信進尚服局庫內,查驗奉迎佛骨所用的東西準備得是否妥當,又是否對得上開銷。
這差事易得罪人,好在顧尚衣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請假一日,群青便趁她請假那日進了尚服局。
雙排的櫃架高聳,貴主們和近臣們的衣物分門彆類存放,有新製的,也有拿來縫補的,華貴之氣映得閣子內都亮堂幾分。
群青穿梭在中間,仔細查驗。她摸了摸衣裳的針腳,還算整齊細致,用料也沒有含糊之處。
尚服局下屬的司寶司,滿架的配飾便更是晃眼,群青還是看見一根金簪有琉璃國忌諱的蟾蜍紋飾,拿來給拿引路的女官看,她隻得記錄在冊。
“絨毯,奴婢也看看?”群青道。
群青事事都要看,那女官不快地瞥了眼高處:“地毯放得那麼高,又那麼沉,我這胳膊不好,使不上勁。你若能搬下來,你就看。”
她眼梢的鄙夷很快變成震悚。
隻見群青拖了個木架子踩在腳下,稍一踮腳,已經把那卷起來的波斯絨毯抱在懷中,反身扔在地上時,沉重的絨毯“砰”地砸在地上,濺起灰塵。
“姐姐陪著我查驗也辛苦了。”群青隻是輕輕地喘了口氣,柔聲道,“胳膊都使不上勁了,不如先行休息,奴婢查驗完最後一部分,自行放回去?”
那女官看了一眼她的手臂,氣得欲言又止,隻得先退出去。
群青自得多了。這絨毯為棗紅色,上有連串的金色菱花。她小心地鋪開一點,再卷一點,細長的手指觸摸過絨毯的每個部分,本想檢查一下有沒有硌腳處,忽然摸到這菱花處濕漉漉的。
絨毯濕了,若不及時晾乾,便易發黴發黑,群青展開些,摸向彆處,發現彆處的菱花部分也是濕的。
尚服局的人果然疏忽,放得那麼高,是因為漏雨了,所以打濕了嗎?群青下意識地嗅了嗅手指,卻嗅到一股刺鼻而熟悉的氣味,神色凝住。
她又聞了聞,似乎確實是蓖麻油的味道。
群青想起自己曾經幫林瑜嘉買過大量的蓖麻油,一陣寒意漫上後背。群青忙將絨毯展開些,發現隻有菱花部分被蓖麻油浸濕,其他部分則沒有。
她把長絨撥開一些,看見裡麵藏了浸了油的棉線,將菱花與菱花串聯在一起。這種棉線,仿若燈芯。
幾乎是同時,群青想起她與攬月一起放置禱服時,在黑暗中閃出的電花,心中有了個不妙的猜想。
偏是此時,聽見門上吱呀輕響,群青望見一雙眼睛在門縫窺探她。她推門而出,那人閃躲得太快,已經沒了影子。崇敬殿門口等待的女官進來了:“查驗完了沒有?有什麼問題嗎?”
想到那人可能躲在附近,群青不動聲色道:“隻有些潮濕,倒不影響什麼。我一人放不回去那絨毯,姐姐幫我一下。”
那女官罵罵咧咧地進來幫忙。群青道:“可否再看看禮部下達的文書?”
她在細密的文字中逡巡,當初以節省開支為借口,提議用渙雪紗作禱服的人,果然是禮部主事,林瑜嘉。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群青疾步回到清宣閣,便從庫中拿了一件鄭知意的禱服,用燭火引燃袖角,幾乎是瞬間,那件禱服便被驟然明亮的火光吞噬,皺縮成一小片黑炭滴落在地上。
她從前隻想著蓖麻油的毒性,卻忘了它也是油的一種,隻要是油,便可助燃。
屆時宸明帝他們要踏著這絨毯,等待迎來佛骨,四周都是金吾衛,近身刺殺會很困難。
但隻要有人從另一端朝著菱花扔一枚打火石,火焰便會沿著絨毯上的菱花與棉線一路向貴主們潛行蜿蜒,待到觸碰到貴主們拖在地上的禱服……
這不會就是林瑜嘉要做的那件大事吧?
確實很瘋狂。
尚服局雖被抓走一個劉司衣,卻可能藏著其他細作,協助林瑜嘉在絨毯上做手腳。今日窺探她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動手腳的細作,是個“殺”?
她都能偷偷接觸彆的“天”,林瑜嘉發展了彆的“殺”,又有何稀奇。
群青隻怕讓這“殺”看出自己已然叛變,所以沒有當場揭露絨毯的問題。但她不知這人是誰,卻很棘手。
奉迎佛骨是群青出宮的機會,假如出了意外,所有人都會被扣押查證。好在她提前發現了。
她得儘全力排除危險,卻又不能驚動細作。
恰好攬月進來,看見桌上滴落的黑炭,聽到群青說:“這是太子妃的禱服”,不免尖叫一聲。
“剛才不小心碰到燭火,就這樣了。”群青道。
“那怎麼辦?每人統共就兩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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