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群青隔著香爐的煙霧,聽呂妃與陸華亭對話。

原本她也不想仔細聽,奈何呂妃神色激動。言語之間,責怪燕王府查抄東鷹坊,沒有先行通知,以至呂萬戶侯損失慘重。

“本宮就這一個弟弟,不瞞你說,他將先前攢下的全部家業都投進去了,如今還需本宮接濟。前些日子母親來信說,他整日拿根麻繩,鬨著要上吊。”

陸華亭說:“大宸禁賭是早有的事,呂萬戶侯人沒事已是幸運,宋問可是連命都沒了。”

呂妃見他不為所動,神色轉冷:“不會是眼看著燕王起勢,便想丟開本宮了吧。陸長史聰敏遠勝常人,先前給本宮百般好處,設一局全部查抄回去又有很難?”

群青心想,這卻是冤枉陸華亭了。果然聽他道:“臣並無此意,查抄所得在國庫,娘娘不信,可以與聖人核對。”

“難道你一句‘沒有’,這事就這樣算了?”呂妃道,“本宮幫襯長史這麼多,卻是倒賠錢,早知如此,當初不如選太子。”

呂妃視財如命,陸華亭聽她話中之意,是絕不肯就此罷休,遠遠瞥了群青一眼,道:“娘娘想要補償,提條件吧。”

呂妃道:“把長安西郊那塊地也讓給呂萬戶侯。”

陸華亭從茶盞後抬眼,雙眸黝黑,似想冷笑:“娘娘,那是某買下的地。”

呂妃卻是寸步不讓:“上麵若無燕王的府兵,本宮也不來與你商量。呂萬戶侯看上那塊地許久了,若能買下置產,再翻賣給富商,三兩年也就回本了。”

陸華亭道:“娘娘的胃口太大,彆的都可以商量,若是此地,免談。”

“本宮偏就要這塊地。”兩人談得劍拔弩張,呂妃笑中透出冷冷的狠意,“長史可彆忘了,本宮手中還有你的密折。聖人寵愛,東宮尊重,也不是偏要扶持燕王。要為友還是要為敵,回去叫燕王好好考慮一下吧。”

氣氛降至冰點。呂妃叫銀子送客,送走了陸華亭,自己生了一會兒悶氣。

見群青站在一旁,呂妃心念微轉,招她過來:“群典儀,你聽見了。燕王府這個長史,智計多謀,睚眥必報。本宮不是信不過太子,隻怕陸華亭不肯罷休,你若能對付得了他,還愁本宮不重用你嗎。”

說著,以眼神示意她向窗下的貴妃榻上看:“見麵禮忘記給典儀,還請你自取。”

利誘拉攏,群青並不意外,讓她吃驚的是,那貴妃榻上攤開堆放著許多金錠,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呂妃赤足蜷縮在狐毛薄毯中,足金耳墜與紅唇,將一張淳樸的臉裝點得粲然生輝:“本宮與弟弟是窮苦怕了的,喜歡擁金而睡,難得聖人寬容本宮這小性。”

先前呂妃帶著宸明帝在寢殿內摔碗,便讓群青留有深刻的印象。想來放縱到了極點,在帝王眼中便成自在率性。

群青走過去,見地上有隻敞口的木箱,她順手提起來。將榻上的金錠一枚一枚全部撿進木箱內,還沒收手的

打算,還將地上掉落的一枚撿了起來。

見她將金錠拿光,連箱子都不放過,呂妃的神色微僵。這一箱金錠沉重無比,尋常得兩個宮女用力抬起,群青體格纖瘦,竟能輕鬆抱在懷中。

群青看了眼箱中金錠,又想想李玹的賞賜,這筆豐厚的錢財,總算讓她獲得了少許慰藉。

群青平靜抬眼,似渾然未見呂妃難看的臉色:“娘娘,拿多少錢,做多少事。對付陸華亭,對臣來說輕而易舉。”

她接著道:“燕王府本就不富裕,一塊地他們也得咬咬牙,對太子卻不算什麼。”

“娘娘若是隻考慮如何與燕王府拆夥,隻消讓呂萬戶侯休沐時候請陸長史進府上喝杯茶談判,再無意間將口風透露給聖人即可。聖人忌憚皇子與後妃外戚結交,對太子尚能容忍,對燕王便忍不了了,敲山震虎,聖人罰陸華亭三月俸不是問題。”

“陸長史若怕連累燕王,日後定然會主動與娘娘保持距離。”

呂妃打量她兩眼,飲了口茶:“你去忙吧,本宮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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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找個由頭離開呂妃宮殿,沒走多遠便揪出了藏在樹後的狷素:“你家長史在哪?”

狷素分花拂葉,將她引到一座閣子中。此廟用於收藏經卷,滿是舊書黴味,群青穿過排排木架,看見了靠在書架上的陸華亭,蒼白的陽光照在他麵孔上,似將破敗的藏經閣都映亮幾分。

群青直接道:“文書。”

陸華亭道:“冊錄是參與秋狩的名單,那頁手抄紙,乃是兵部官員所寫,秋狩所用箭,是兵部所鑄,是以單獨備注。”

群青不等他說完便道:“給我,我自己看。”

陸華亭卻唇畔含笑,仔細打量她:“前幾日還昏睡不醒,如今又是精神百倍,娘子如何做到的?”

群青抬眼望他:“事未做完,強逼自己一把,也就清醒了。”

“你我在敘州所議之事,娘子可是一見太子就忘了?”

他的語氣平靜有禮,但意有所指。群青轉而盯著木架:“長史搞清楚,我隻說暫不殺李煥,不是願意看燕王上位。太子繼位,是明正言順,溫仁之君又有何不好?長史若要與上一世一般行奪位之事,我可沒說不加阻攔。”

“那其他的事便是記得了。”陸華亭聽罷,竟沒有反駁。

群青語氣冷而誠懇:“孟相與趙王之事,需要循序漸進,我先立足比較重要。”

陸華亭靠在架子上:“幫太子爭取呂妃重要,某的事便要某自己先做。”

“長史自己做得不是很好嗎?”群青素手推回突出的經卷,“還是說,放魚歸大海,你不信我?”

陸華亭道:“某幫娘子脫險,卻未討要任何信物,確實有些後悔。娘子上次給我看的羊頭香囊,可否再給某看看。”

群青猛地抬睫,目如冷刃:“那是我家人遺物,便如長史阿娘的桂花糖,豈能隨便給人。”

陸華亭聞言神情不變,竟從袖中取出一物,傾身塞進

群青袖中:“為何不行?母親去前縫製了數袋,本是給舍妹的,舍妹福薄。某與娘子不同,既要血債血償,便不徒勞留戀。”

摸到袖中之物,是一袋滿滿當當的桂花糖,群青怔住,陸華亭的影子已離開,望著她,卻再不提交換的事。

群青道:“呂妃搖擺不定,又貪婪無度,當日長史拿錢收買呂妃,她的胃口越來越大,終究是養虎成患,得罪了她,必有後患。”

陸華亭玉白的臉上還是那副放鬆的表情,眉梢都沒動一下。群青懷疑此人到底會不會害怕,不由看了他一眼。

陸華亭也看了她一眼,黑眸坦然明亮:“都跟娘子說了,某走夜路習慣了。”

陸華亭行事極端,話已至此,她不再說什麼。偏在此時,聽到吵鬨聲,似有侍衛闖進這處書閣,這在以往是未有的事,兩人俱是一怔。

群青轉身遁走,陸華亭忽地抓住她的披帛,不顧她掙紮,纏繞幾圈係在書架上。群青頭生熱汗,反手震斷披帛,還是怒氣難消,反身扯過陸華亭的衣領。

群青微微分神,幸好那侍衛又出去了。

再將目光移過來,陸華亭那張明麗的臉近在咫尺。隨即群青聽到刺啦聲響,這布衣的衣領應是脫線了。

陸華亭垂睫,又抬起眼:“娘子這次不拿針線來縫?”

群青放開他,冷道:“已不是宮女,誰還隨身帶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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