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全城驚動,遠在南城的百姓還不知,一群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匪寇、或者說流民,在宵禁之後齊齊出現在西城,見到人就殺,殺完人就放火,首當其中的便是知府家一家。
等守城軍趕來時,知府府邸大門敞開,幾個下人橫屍朱門,鮮血流了一地。
為首的將領翻身下馬,見此場景眉心猛地一跳,一群人行走間刀柄撞到甲胄發出沉悶聲響,好似戰前敲擊的鼓聲,震得人心臟砰砰直跳。
跨過門檻,行至庭院,婆子奴婢小廝躺了一地,鮮血似溪流浸入黑泥裡,染成一片壓抑地沉悶。小兵急忙跑過去彎腰探息,雖然早有預感,但看著手下人搖頭,為首的將領臉色頓時一片漆黑。
外頭打殺聲愈發喧囂,周圍的府邸慘叫聲連連,衝天的火光照亮了黑沉的夜,連吸入鼻腔裡的空氣都是燥熱血腥。
將領帶著人疾步朝著內院走去,剛跨過內儀門,正好和十幾個提著□□從裡麵出來的漢子撞了個麵對麵,對方見到他們,二話不說拎著大刀就朝他們砍來,一個個狠厲異常,竟是不要命的架勢,堪比亡命之徒。
將領心頭一凜,反手抽出大刀迎上去,怒喝:“你們是誰?怎會出現在這裡?!”
“嗬,好一個蠢貨。”男子冷笑一聲,隨即暴喝,“老子從你眼皮子底下來的,受死吧,你們這群朝廷的走狗!”
將領不再廢話,舉刀迎上。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戰越心驚,此人完全就是瘋狗一條,刀刀致命,恨不得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竟是完全不顧自己的命!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群人到底是從哪兒來的,規模如此之巨大,每日進城的人他們查了又查,並未發現異常,他們到底是哪裡來的漏網之魚?數量竟如此之多!
收到西城被圍剿屠殺的消息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酒杯砸了一地,誰能越過他們守城軍的防衛突襲西城?
他們一路殺過來,眼睜睜看著西城大火漫天,附近的府邸發出陣陣慘絕人寰的叫喊求救聲,他隻能一路發出命令派部下前去救援,一邊心急火燎往知府家趕來。
如今,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他們來晚了,知府滿門被滅。
圍殺了那幾個不知身份的亡命之徒,本想留下他們一口氣,但對方眼見他們人多勢眾不可敵,直接橫刀自儘了。
越過地上的屍體,將領帶著手下去到內院,一眼便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的知府、和躺在不遠處渾身赤|裸的知府夫人。
家仆儘絕,連奶婆子懷裡緊緊抱著的嬰兒都被利刃戳穿了胸膛,年輕婢女衣衫不整,臉上全是絕望之色。
他們把內院裡外所有屋子翻了個底朝天,連水缸床鋪暗門都沒有放過,一番搜查下來,除了知府家的大公子不見蹤影,三歲的二公子,才出生的小小姐,和上了年紀的家翁儘數被害。
將領臉上血色褪去,一股頭皮發麻之感席卷全身,他仿佛看見了自己
人頭落地的畫麵。
知府夫人,她可是陳國公之女啊……
可不待他多想,外頭傳來幾聲驚叫,一個鎮守城門的將士踉蹌跑來,甚至因為緊張,來人雙腳踢到門檻,整個人撲摔了進來。
“報!頭兒,城內、城內突然出現了好多流民——”
…
府城百姓一覺睡醒,天都塌了。
南城離北城太遠,那頭廝殺了一夜,好些心大的人照常睡覺,根本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
直到天亮,他們發現街上突然多了好些高壯凶惡的漢子,見人就搶,甚至還有直接衝到彆人家裡劫掠,不給就提刀殺人,嚇得手無縛雞之力的幾口之家跪地哭求,隔壁聽見動靜的鄰居連忙閉緊門戶,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不過短短半日,府城便亂成一鍋粥。
“流民進城了!流民進城了!”
“天殺的東西,彆搶我的米!啊——我的衣裳!”
“守城兵呢?咱們府城的守城兵都去哪了?!”
“爹,嗚嗚,放開,你們放開,彆打我爹……”
聽到隔壁的隔壁傳來怒罵聲,眨眼的功夫又開始嚎啕大哭求饒,趙大山抱緊了小妹,整個人麵色發青。
“大哥,二哥,咋辦啊?”趙三地有點慌,不過一夜時間,外頭好像變天了。
昨夜他們就發現了不對勁兒,西城方向燒了一夜,滾滾濃煙猶如烏雲壓城,駭人至極。
若說南城被燒,那些當官的拖拖拉拉還勉強說得過去,可那是西城啊,住在西城的全是權貴,他們這兩日待在府城也是聽了不少八卦和小道消息,據說慶州府的知府大人乃是某一屆的狀元郎,他娶了當朝陳國公唯一的嫡女。
背景這般厲害的大人物,換位思考,若是裡長家發生火災,估摸著十裡八村的鄉民拎著水桶跑的比誰都快。
趙大山沒啥見識,但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這叫生存的智慧啊。所以西城燒了一整夜,他估計外頭情況不太好啊,尤其半夜時分,火光已經從西城燒到東城,而那個方向住的全是大戶人家,彆的不多,就錢多糧多仆從多,結合外頭的喊打喊殺聲,還有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流匪四處搶劫,府城這是大亂了啊!
好巧不巧,他們兄妹運氣背到家,百年難遇的匪寇流民闖進府城作亂這等驚天大事居然讓他們遇到了。
天老爺,這可咋整啊?早曉得就不該等鏢局的人,昨兒買了東西就立馬出城的。
可現在說啥都晚了。
“這麼待著不是個辦法,咱得去外頭看看情況,若是城門開著,我們要立馬出城。”趙大山沉聲道。
房子是租的,每日租金不少,他們不可能一直這麼乾等著,身上有再多錢都不夠花,在府城喝口水都要錢,他們兄妹耗不起。還有那些匪徒流民,他也不知對方到底是不是流民,但這般燒殺搶奪,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都是些窮凶極惡之徒,這些人連東、西二城都敢搶,南城大亂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們待得
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眼下的情況,他大膽猜測,更多的匪徒都聚集在東、西二城,那裡的有錢人多,油水足,跑來南城作亂的人屬於吃不上肉隻能喝湯的小嘍囉。
可就是這樣的小嘍囉,手頭都拎著砍刀,說著一口不太像慶州府的口音,四處打家劫舍。
慶州府雖大,但每個縣的口音都略有些不同,就說他們潼江鎮的口音,平安醫館的人一聽就能聽出來,想裝外地人都做不到。但總體之言,除了強調有些地域差異,其他大差不差,都能聽懂,不然他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漢子咋敢帶著弟妹來府城?
“大哥說得對。()”N???葶疍豎ふ?????偛???偛???“?膉?虎?????襛桑虎?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擔心守城軍壓不住這場禍亂,那兩個方向濃煙燒得快遮住半邊天,半點沒有滅掉的架勢,一看就是守城軍抽不出手來。或許他們連自己都顧不上,哪裡還管得了彆人?
就怕時間拖得越久,情況越差,他們最好是趁著動亂之初趕緊跑,不然再想不跑就來不及了。
趙三地點頭,表示一切聽兩個哥哥的。
房錢昨兒已經交了,既然準備跑路,兄弟三人趕緊把東西收拾好,也沒啥可收拾的,買的布匹糧食粗鹽都都被趙小寶收了起來,隻剩一床褥子,也叫她趕緊收起來。
準備出門時,趙大山看向趙小寶,低聲道:“小寶,外頭現在不安全,你去裡麵待著。木屋裡有饅頭,還有點心,你餓了就自個拿著吃,切記多待會兒,最好……待上四五日再出來。”
他尋思若是此行順利,五日後他們都該到家了,到時小寶再出來,周圍安全的不能再安全。若是不順利,頂多就是沒出城而已,他們還在這裡待著。
至於安全問題,趙大山沒擔心過,流民又咋了?還不就是個人,隻要不是成堆的來,他們兄弟一把子力氣不比他們差,真到要拚命的時候,他們也不是不敢下手砍回去。
唯一擔心的隻有小寶,她去神仙地待著,那才是最妥當的辦法。
趙小寶一聽都要哭了,一雙手緊緊抱著大哥:“大哥,你們不要小寶了嗎?”
“胡說啥,我們怎麼會不要你?!”趙大山虎著臉,“大哥隻是讓你去神仙地住幾日,裡麵安全,你隻要進去睡幾覺,睡醒咱就到家了。”
“可是睡醒後小寶就看不見大哥了。”趙小寶死死抱著大哥,眼淚嘩啦啦掉,“你們都走了。”
趙大山臉上閃過一抹茫然,啥意思啊?他們走啥?他們回才對啊。
還是趙三地最先反應過來,一拍腦袋,問了個一直忽略的問題:“大哥,咱要是回家了,小寶出來後是落在家,還是落在這兒啊?”
對啊,好像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這是他們第一次出遠門,之前他們進出神仙地,包括小寶,都是在家偷偷摸摸進出,進去在家,出來也在家。之前在客棧、包括前晚在這間賃的屋子也是,夜裡從哪兒進去,白日裡就打哪兒出來。
若他們這會兒
() 讓小寶去神仙地裡躲著,幾日後他們回了家,她卻落在了府城可怎麼辦?!
天都要塌了!
趙大山嚇得麵色慘白,冷汗淋漓,是他腦子沒轉過彎,竟是沒想到這茬,還好三弟提醒他了。若是因為他的粗心大意把小妹落在了府城,他都不用等匪寇流民來砍他,自己弄死自己都算輕的。
“莫哭莫哭,大哥不會丟下你,大哥就是把自己丟了,都不會丟下小寶。”趙大山急得連忙伸手抹掉小妹臉上的淚珠子,朝老二老三使了個眼色,趙二田快速把家當全都裝在背簍裡,兩個簍子重疊在一起,被哄好的趙小寶擦擦淚花,哽咽著把背簍收了起來。
緊接著,桌上出現了一把斧頭,一把砍柴刀,一把匕首。
出門在外,咋可能不帶點防身之物?
他們連去鎮上都會往籮筐裡扔兩把鐮刀,何況來府城,斧頭和柴刀都是家裡的家夥什,匕首是年初那會兒趙大山在鎮上幫平安藥鋪的夥計搶回藥材時順手順回家的。
這玩意兒後來還被趙老漢用來削過桃子,鋒利得很,用來防身最好不過。
趙大山用布條把趙小寶死死綁在懷裡,就算他跑動,趙小寶也不會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