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薛皎身上的衣裳濕了一小塊,悶悶的貼在她身上,那是梁貞的眼淚,灼得她心尖都開始發痛。
她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環境裡,但讀了十幾年書,那麼多同學,多少見過因為父母感情破裂受到傷害的孩子。
她同梁桓提出和離,是真得受不了了,她的精神在崩潰的邊緣,和離更多的是在自救。
可她失敗了,失敗的結果就是如今這樣,境況越來越差,所有珍惜的一切一點點失去。
與其說她被懲罰困在小院,不如說小院給了她最後可以喘息的空間。
薛皎真沒想到,這件事會被女兒知道,甚至主動提出,讓她和離。
這麼點大的孩子,弄清楚和離的意義,到下定決心跟她說出這些話,這一段她未知的心路曆程,不知道她的貞兒,是如何一個人走過來的。
薛皎的腦海中劃過一個詞,慧極必傷。
她心中愈痛,眼眶也跟著發潮,仰著臉輕輕吸了吸鼻子,生怕多說一句,也要落下淚來。
緩了片刻,才克製住淚意,薛皎說了一句她小時候很討厭的話,“貞兒,你還小,有些事,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的孩子,女兒越是這麼說,薛皎越舍不下她。
她從來都不是果斷冷靜的性格,也不夠堅強,以前天塌了也有人給她頂著,這幾年,薛皎已經成熟太多,可依舊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
梁貞沒像她小時候一樣,聽見這種大人搪塞的話就撅嘴巴。
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安安靜靜窩在薛皎懷裡,乖得不像話。
薛皎不敢再跟女兒討論和離的事,摸著她細軟的頭發,輕聲細語詢問她這些時日的生活。
梁貞有問必答,她年紀尚小,但口齒清晰,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小嗓音,慢慢治愈著薛皎破碎的心和瀕臨崩潰的精神,她的頭不再疼得那麼劇烈,舒緩的氛圍讓她的心情得以平複。
薛皎遲鈍地想起來,“貞兒,今天好像不是休沐日,你下午不用上課嗎?”
尚京的貴族子弟大都五六歲開蒙,再小一點,手都握不住筆。
梁貞如今虛歲才四歲,又是個女孩,本沒有入家學讀書的機會,是薛皎堅持,跟梁桓磨了許久,梁桓也心疼這個唯一的女兒,才允她入家學,同幾個堂兄一起讀書。
也因她年紀尚小,先生們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也提前說好,待梁貞七歲,是萬萬不能再進家學學堂了。
薛皎自己小時候經常耍賴不想去幼兒園,如今當了母親,方知為人父母的難處。
梁貞跟她還不一樣,她一回兩回不想上幼兒園,不影響她以後讀書,梁貞能在學堂讀書,接受這個時代正統教育的時間是有限的。
小姑娘抓緊你母親的衣袖,往她懷裡埋了埋,悶頭不吭聲了。
薛皎察覺到異常,摸摸女兒小臉,擔心地問:“怎麼了?貞兒在學堂受欺負了嗎?”
梁貞不想說,她知道阿娘會難過,但她是個乖囡囡,從來沒跟阿娘說過謊,此時也不知該如何說。
薛皎愈發擔心,又追問兩遍,梁貞才支支吾吾開口:“貞兒不能去學堂了,祖母跟先生說,以後不許貞兒去家學讀書。”
“她憑什麼?!”薛皎聲音猛地一提,大腦劇烈抽痛,她摁著太陽穴,勉強讓自己不要失態,嚇到女兒。
“貞兒彆怕,這是你阿爹答應的,他說過貞兒可以讀書,他回來了,阿娘跟他說……”
梁貞垂著小腦袋,沉默片刻,鼓足勇氣道:“阿娘,我不想去學堂,我想阿娘教我。”
這些話似乎在她心裡憋了很久,生怕被薛皎打斷,迫不及待地全倒出來,“貞兒知道,阿娘很厲害,比先生還厲害。阿娘懂好多,先生就不知道,天上為什麼會下雨,為什麼會下雪,也不會給我們造小彩虹,阿娘教我的九九口訣,先生聽都沒聽過,阿兄們算數都沒我好!”
薛皎的心情,並沒有因為女兒的話變好。
她沉默了更久,緩緩開口:“貞兒,阿娘不能教你。”
是的,她不能教,她的痛苦,正是來源於她從小受到的,和這個時空格格不入的教育。
她能教女兒一些基礎知識,但不能教她更多,她竭力不讓自己的思想影響到女兒,可她的精神越來越差,薛皎真怕不小心教了孩子什麼不該教的。
梁貞實在乖巧,被拒絕了也隻是沮喪地垂下頭,沒有追問為什麼。
阿娘最愛貞兒了,不教她一定是有原因的,阿娘很苦,她不能再讓阿娘為難。
畢竟是個小孩子,梁貞失落也隻是一會兒,能見到阿娘她已經很開心了。
可惜母女相聚的時間並不長久,梁貞是午間裝睡,趁著貼身丫鬟和奶嬤嬤都睡著了,偷跑出來的。
這會兒她們醒了,慌慌忙忙找小主子,一路找到薛皎這裡來,把小郡主抱了回去。
梁貞大眼噙淚,頻頻扭頭看她阿娘。
薛皎看著孩子臉上滑落的淚珠,心痛如絞,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但又很快否認,兩種不同的情緒拉扯著她,她的頭痛愈發劇烈,痛到好像腦袋要裂開。
她痛得彎腰,捂著腦袋,摔了下去。
……
薛皎醒來時,睜眼看見蒼青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