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潮昏暗的牢房裡彌漫著惡臭,從遙遠地方傳來的犯人慘叫,令坐在牆角的蘇白清身體瑟縮。
腳步聲靠近。
一名獄卒走過來,先放下手裡的托盤,然後解下腰間的鑰匙串,從清脆的碰撞聲裡找出麵前牢房的鑰匙,打開牢門,再把托盤裡的一碗白米飯,一碗肉菜放進牢房裡,對蘇白清說:“吃飯了。”
坐在牆角的蘇白清抬起頭。
他一手扶著冰冷的石牆,緩慢起身過來,彎腰端起盛著飯菜的粗瓷碗,雙手從囚服的袖口伸出來,帶出一截凝脂般的皓腕。
獄卒的目光從這截手腕,轉而落到蘇白清臉上。
上麵的可怕傷疤,讓見慣了酷刑的獄卒心臟都多跳了兩下。
蘇姑娘不看臉,確實是個美人,看臉就不行了。
陛下後宮的美人,本都是一等一的絕色,誰知陛下曾經最寵愛的女子,臉長得還沒有他家裡的婆娘漂亮。
果然是妖怪,用邪魔外道迷惑了陛下。
獄卒懼怕妖怪,起初他來送飯,都不敢和蘇白清的眼睛對上,生怕被女妖攝了魂,更彆提和蘇白清說話。
不過幾天下來,蘇白清從未傷人,安分守己,獄卒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對妖鬼神怪的好奇,以及對皇家秘事的探究心,促使獄卒今日多問了一句:“你是不會化形,所以臉才會這樣?”
“不是。”蘇白清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弄的。”
獄卒問:“這是為何?”
“因為我不想被男人看上。”蘇白清低聲道。
抬眼一看,麵前的獄卒滿臉懷疑,並未相信他的話。
在外人看來,迷惑君王是蘇白清故意為之,蘇白清也知道自己把實話說出來,不會有人信,但他本來即將成功逃離,卻在臨門一腳被抓了回來,快要崩潰,實在想向人傾吐一下心中的鬱結。
蘇白清眼神黯淡,端起粗瓷碗,帶有缺口的碗底硌著他的掌心。
他直起腰,不再談自己的苦衷,客氣地問麵前的獄卒:“陛下還是不願意見我?”
提起這事,獄卒不耐煩起來:“都跟你說多少遍了,陛下不會見你的。”
他鎖上牢門轉過身,去給對麵的應久卿送飯。
應九卿就關在蘇白清對麵的牢房裡,俊秀的少年麵色如紙,躺在牢房的草堆上昏迷不醒,身上的傷都沒人給他處理。
獄卒對應久卿的狀況視若無睹,無論從前有何等尊貴的身份,隻要進了天牢,就都是最低等的囚犯。
因為怕蘇白清用妖力作祟,獄卒對蘇白清已經算是客氣的。
獄卒把應久卿的飯放下就要走,蘇白清雙手抓住柵欄,懇求道:“獄卒大哥,應公子一直昏迷,已經一天沒進水米了,能不能勞煩大哥行行好,喂他吃點東西?”
“我還要去其他地方送飯,哪有空喂他吃東西?”
獄卒的職責隻是送飯,至於犯人能不能睜開眼
睛,把飯吃下去,就不歸他管了。
應久卿的父親是當朝宰相,兄弟姐妹都是人中龍鳳,且十分疼愛這個幼弟,但陛下這次動了真怒,不讓任何人來探視兩個犯人,應相的手根本插不進來,沒法請太醫來為兒L子診治,連安排獄卒照拂應久卿就做不到。
要救應久卿,除非陛下鬆口。
蘇白清一直要求見陛下,正是為了救人。
他要救的不隻應久卿,還有那日帶他逃出宮的異域女子,以及女子的情郎。
衝動逃跑,是蘇白清錯了,為了女子的情郎能帶上自己,蘇白清還對他們隱瞞了身份,是他鬼迷心竅,他不能讓那兩人因自己而死。
可是,景盛煜不願意見他。
應久卿就躺在蘇白清對麵的牢房裡,蘇白清眼見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蘇白清垂下目光,看著手中的粗瓷碗,決心破釜沉舟。
他忽然鬆手讓碗摔到地上,碎片飛濺,刺耳的聲響讓快要走遠的獄卒驚了驚,立馬折返回來。
蘇白清撿起地上最大的一塊碎片,將瓷片的尖銳處對準脖頸,看著回到牢房外的獄卒,一字一頓道:“我要見陛下。”
*
獄卒忙不迭去上報這件事。
蘇白清摔碎碗後,裡麵的米飯肉菜灑了一地,肉都是新鮮的,散發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牢裡的獄卒都吃不上這麼好的肉,更彆說囚犯,吃的不是餿飯就不錯了。
蘇姑娘為什麼能吃上獨一份的飯菜?
因為明妃娘娘關照過。
應相的手都伸不進天牢裡來,明妃怎麼能關照得了裡麵的人?
歸根結底,這都是陛下的意思。
估計陛下心裡對妖女還有一點情分,所以對於明妃的所作所為,陛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陛下心裡對妖女還有情分,那妖女要是死在牢房裡,罪過沒人能擔待得起,如今蘇白清拿自己的命威脅,要求見陛下,獄卒不敢怠慢。
獄卒離開後,蘇白清坐到了牆角,手裡依舊握著碎瓷片,瓷片尖銳處就貼著自己的脖頸,將皮膚頂得微微下陷,他怕天牢裡的守衛會奪走自己的瓷片,將自己鎮壓,所以不敢鬆手。
聽見再度有腳步聲靠近,蘇白清更是不顧自己的手會割傷,將碎瓷片用力握緊。
獄卒剛去上報沒多久,按理說不會這麼快回來。
蘇白清警惕地抬頭,看見牢房外的人,他微微怔愣,接著抿緊了唇。
身穿鴉青色錦袍的景修硯打開牢門,蘇白清下意識後縮,可他身後就是石牆,退無可退,隻能眼睜睜看著年輕的王爺來到自己麵前,聞到他身上清冽的冷香。
景修硯抬起手,掰開蘇白清握緊瓷片的手指。
蘇白清連忙避開他的手,道:“王爺最好離我遠些,我怕會傷到王爺。”
“在傷到本王前,你會弄傷自己。”景修硯垂眸道,“本王說了可以救出應久卿,也可以保住使團
的人,你何苦還用這種法子求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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